孫權聽了孔明此言,不覺勃然變色,拂衣而起,退入後堂。眾皆哂笑而散。魯肅責孔明曰:“先生何故出此言?幸是吾主寬洪大度,不即麵責。先生之言,藐視吾主甚矣。”孔明仰麵笑曰:“何如此不能容物耶!我自有破曹之計,彼不問我,我故不言。”肅曰:“果有良策,肅當請主公求教。”孔明曰:“吾視曹操百萬之眾,如群蟻耳!但我一舉手,則皆為齏粉矣!”肅聞言,便入後堂,見孫權。權怒氣未息,顧謂肅曰:“孔明欺吾太甚!”肅曰:“臣亦以此責孔明,孔明反笑主公不能容物,破曹之策,孔明不肯輕言。主公何不求之?”權回嗔作喜曰:“原來孔明有良謀,故以言詞激我。我一時淺見,幾誤大事。”便同魯肅重複出堂,再請孔明敘話。權見孔明,謝曰:“適來冒瀆威嚴,幸勿見罪。”孔明亦謝曰:“亮言語冒犯,望乞恕罪。”權邀孔明入後堂,置酒相待。
數巡之後,權曰:“曹操生平所惡者:呂布、劉表、袁紹、袁術、豫州與孤耳。今數雄已滅,獨豫州與孤尚存。孤不能以全吳之地,受製於人。吾計決矣。非劉豫州莫與當曹操者;然豫州新敗之後,安能抗此難乎?”孔明曰:“豫州雖新敗,然關雲長猶率精兵萬人;劉琦領江夏戰士,亦不下萬人。曹操之眾,遠來疲憊;近追豫州,輕騎一日夜行三百裏。此所謂‘強弩之末,勢不能穿魯縞’者也。且北方之人,不習水戰。荊州士民附操者,迫於勢耳,非本心也。今將軍誠能與豫州協力同心,破曹軍必矣。操軍破,必北還,則荊、吳之勢強,而鼎足之形成矣。成敗之機,在於今日:惟將軍裁之。”權大悅曰:“先生之言,頓開茅塞。吾意已決,更無他疑。即日商議起兵,共滅曹操。”遂令魯肅將此意傳諭文武官員,就送孔明於館驛安歇。
張昭知孫權欲興兵,遂與眾議曰:“中了孔明之計也!”急入見權曰:“昭等聞主公將興兵與曹操爭鋒。主公自思比袁紹若何?曹操向日兵微將寡,尚能一鼓克袁紹;何況今日擁百萬之眾南征,豈可輕敵?若聽諸葛亮之言,妄動甲兵,此所謂負薪救火也。”孫權隻低頭不語。顧雍曰:“劉備因曹操所敗,故欲借我江東之兵以拒之,主公奈何為其所用乎?願聽子布之言。”孫權沉吟未決。張昭等出,魯肅入見曰:“適張子布等,又勸主公休動兵,力主降議,此皆全軀保妻子之臣,為自謀之計耳。願主公勿聽也。”孫權尚在沉吟。肅曰:“主公若遲疑,必為眾人誤矣。”權曰:“卿且暫退,容我三思。”肅乃退出。時武將或有要戰的,文官都是要降的,議論紛紛不一。
且說孫權退入內宅,寢食不安,猶豫不決。吳國太見權如此,問曰:“何事在心,寢食俱廢?”權曰:“今曹操屯兵於江、漢,有下江南之意。問諸文武,或欲降者,或欲戰者。欲待戰來,恐寡不敵眾;欲待降來,又恐曹操不容:因此猶豫不決。”吳國太問:“汝何不記吾姐臨終之語乎?”孫權如醉方醒,似夢初覺,想出這句話來。正是:追思國母臨終語,引得周郎立戰功。畢竟說著甚的,且看下文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