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二章(2 / 3)

唐姬急切地問:“德祖,我們怎麼辦?”如果讓郭嘉知道皇帝的真實身份,那漢室將麵臨著滅頂之災。一想到這點,她就心慌得不行。

“讓我想想……”楊修放下藤籃,閉上眼睛,用微微顫抖的手指拚命擠壓太陽穴,努力讓自己冷靜下來。他不得不承認,郭嘉這個對手太可怕了,回許都才區區數日,輕描淡寫幾手布置,便幾乎把他們逼到了死角。

他渾身在戰栗,但這不是因為害怕或緊張,而是興奮,就像是賭徒麵對著一盤即將開盤的巨注和一個極其高明的對手,感官處於極度亢奮的狀態。郭嘉越是難以對付,這種刺激感越強烈,才越有擊敗的價值。

“不對……郭嘉應該還不知道。”楊修緩緩睜開眼睛,口氣十分篤定。

唐姬問:“你怎麼知道?”

“他這種人,一旦把握住了優勢,會以最快的速度出手,電光火石之間擊潰敵人,不容任何喘息。如果郭嘉已經知道天子的身份,你我如今早已身陷囚囹,哪裏還會在這裏從容講話。”

楊修的語氣裏帶著淡淡苦澀。剛才他見到郭嘉,被後者以勝利者的身份小小地教訓了一下。由此可見,郭嘉隻是把他當成一個急於出頭的小角色,隨手敲打了一下,卻沒視為心腹之敵。這對楊修的自尊心是一個打擊,同時也證明,郭嘉確實不清楚天子的底牌。

“那他派人去溫縣,到底是為什麼?”

“郭嘉再聰明,也不可能猜到天子的身份。他應該是對那具麵目稀爛的‘楊平’屍首產生了懷疑,認為有人在試圖掩蓋什麼,所以才會派出鄧展去溫縣調查,隻是針對楊平或者楊俊而已,與天子無關。”

楊修的思路越來越清晰,把自己代入到郭嘉的思考方式中去,豁然開朗。

“那對我們來說,豈不是一樣危險嗎?”唐姬反問。楊平就是劉協,郭嘉隻要一看到畫像,立刻就會明白兩者的關係。

“這就是蹊蹺的地方。我爹告訴我,郭嘉已經看過了畫像內容。可是,他一直到現在仍舊沒有動作。要麼是那畫像畫得不夠逼真,他沒能辨認出來;要麼是他還有更大的圖謀,隱忍未發——還有一種可能,溫縣有高人識破了郭嘉的用意,設法把畫像調包或偽造。”

楊修說到這裏,不由自主地搖了搖頭,最後一種可能性實在是太低了。郭嘉的手段縝密,不會不考慮到這些因素。現在一共有五張畫像,說明是來自於五個不同的人的描述。他們彼此獨立,即使其中一張是偽造的,也能很快被識別出來。除非溫縣所有見過楊平的人全都事先串通好,否則郭嘉這個安排不可能被破解。

“如果能親眼看看畫像就好了,孫禮能有機會弄到手麼?”

唐姬給出了否定的回答。孫禮隻是個校尉,這種級別的機密他肯定接觸不到。更何況,他向唐姬透露情報隻是出於愧疚,不可能指望他背叛曹氏。

楊修沉思片刻,把藤籃重新塞到唐姬手裏,笑道:“賭注已下,骰子也已經扔出去,無論如何咱們是不能離席走人了。”楊修的話裏有擔憂,也有興奮。

擔憂的是,他們這個偷天換日的完美計劃,如今變得岌岌可危。溫縣已然引起了郭嘉的關注,這個計劃的第一重保護發生了龜裂。盡管這還未危及到天子本身,但如果任由郭嘉查下去,早晚會把整個漢室暴露出來——必須要盡快拿出個對策來。

興奮的是,比起未雨綢繆,楊修還是更喜歡這種亡羊補牢的刺激感。他搓了搓手,讓開身後的通道,讓唐姬趕快去稟報天子。

“德祖,你可不能掉以輕心。這事得你拿主意。”唐姬急道。楊修是他們的核心,無論是居中謀劃還是實行,離了他都不成。

楊修指了指身後的走廊:“我自然不會甩手旁觀,可拿主意的不在我,而在那邊。”

“天子?他行嗎?”唐姬不以為然地皺起眉頭。那次逼宮之後,她對“劉協”的懦弱認識深刻,沒指望他有多大作為,隻要乖乖扮演好皇帝這個角色就足夠了。

楊修看出了唐姬的不屑,他帶著一絲神秘說道:“天子已經覺醒,許多事情會變得愈發有趣。你最好盡快拋開成見,否則可追不上他的步伐。”

唐姬疑惑地盯著楊修,仿佛他在說一個天大的笑話。楊修知道她不信,也不多做解釋,隻讓她趕緊去覲見陛下。

“天子不是正在會客麼?”

“那位客人,與這件事也有莫大的幹係。”楊修回答。

很快唐姬就明白楊修為什麼這麼說。她踏入寢殿之時,看到一個人跪坐在天子下首,他是個獨臂人,臉色慘白而疲憊。

當初是他當初把劉平帶出雒陽,一手撫養長大;是他甘願自斷一臂,把楊平悄無聲息地送入許都。這是漢天子計劃中最關鍵、也是最初的一環:楊俊。

這一對曾經的父子、如今的君臣此時看著對方,彼此都有些尷尬。

劉協自從來到許都以後,一件事接著一件事,無暇旁顧,但他一直想見見自己的“父親”。楊俊撫養劉協的時間並不長,大部分時間都把他寄養在司馬家,表現得頗為冷淡。現在劉協明白了,楊俊是刻意保持著隔閡,大概那時候他就有了預感,“楊平”早晚會有一天會舍棄這個身份,變成另外一個人。

在唐姬進來之前,他們兩個人的對話進展得很不順暢。這裏是司空府,耳目眾多,劉協拿捏不準該如何對待昔日的父親,楊俊顯然也不適應如今的天子,對話經常陷入冷場。好在伏壽在一旁偶爾說一兩句閑話,才把局麵維持得不冷不熱。

他們看到唐姬進來,都鬆了一口氣。伏壽迎上去,把楊俊介紹給唐姬。楊俊和唐姬雖為同謀,彼此卻沒見過,如今大家都在同一條船上,彼此少不得寒暄幾句。

嚴格來說,外臣、皇後、王妃混雜一室相見,這是不合禮製的。不過非常時期,有非常之製,漢室衰微至是,這些禮節也就沒那麼講究了。如果王宇在側,可能還會嘮叨兩句,可如今隨侍的是冷壽光,他一向沉默寡言,沒表示任何異議。

唐姬俯在伏壽耳邊說了幾句話,伏壽麵色大變,很快劉協和楊俊也明白了當前的處境。伏壽使了個眼色,冷壽光走到寢室門口站定,防備有人偷聽。然後伏壽問楊俊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