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人聒噪了好大一陣子,風四郎忽然有些疑惑:“看知府大人,不像是經常操廚之人,怎麼會對此如此了解?”
曹繼武微微一笑:“我有一個朋友,他廚藝精絕,猶善浙菜。”
風四郎頓時來了興致:“可否給下官引薦一下?”
曹繼武搖頭:“如今他身在南洋。”
風四郎大失所望。
曹繼武的那位朋友是誰?
原本浙東大儒黃宗羲的管家黃忠義,此人刀功精絕,能將牛肉切如薄紙,當初還被金日樂鼓搗詩文,給調侃了一番。(詳見第128掌 待客之道。)
如今他是南洋舊港宣慰副使,遠隔萬裏之遙。所以曹繼武也沒必要,把他的名字,告訴風四郎。
見風四郎掃了興致,曹繼武微笑:“還有呢,想不想聽?”
風四郎急不可耐:“知府大人請講。”
“由於女人的感性細致,所以無論入刀快慢,其菜品切口,不像男人那麼筋實,這樣一來,油鹽醬醋更容易透入。所以女人廚藝高手燒出來的飯菜,往往比男人更為鮮美爽口。”
曹繼武話鋒一轉,“不過,夫人的飯菜,除了感性之外,本府還吃出了另外一種味道。”
風四郎瞪大了眼睛:“什麼味道?”
曹繼武保持微笑:“夫人的菜品切口,紋理遲滯而粘帶,略有頓刀,下刀明顯猶豫過多。作為熟練的高級廚師,造成這種現象的,明顯是憂思所致。頓刀時回時續,明顯是心有不甘。至於是什麼原因,不用本府言明了吧?”
風四郎聞言,臉都綠了。
馬二大怒:“胡說八道,你這什麼歪理?搞不出道道來,我跟你沒完。”
“藕分兩種,粉藕和脆藕。粉藕多粉,質酥而粘滯。脆藕多壁,質脆而平滑。”
曹繼武繼續保持微笑,撚起一雙筷子,從湯中夾起了一片雪藕,“這是一片脆藕,熟練的刀功切口,極為平滑,湯汁流如線。夫人的刀功,湯汁卻曲流滴如珠玉,切口紋理,明顯有頓刀之跡。”
這片雪藕,切口看似非常平滑,但是切麵彎折的流線,斷斷續續的湯滴,果然和曹繼武說的一樣,馬二瞠目結舌。
僅憑一頓飯,曹繼武就窺探出內宅的心思,風四郎滿臉不高興。
但是家醜不可外揚,既然被看出來了,風四郎也不好發作,於是堆起笑容,舉杯而起,打偏話題:“知府大人果然心細如發,下官佩服,請!”
曹繼武舉杯,二人一飲而盡。
接著曹繼武微微一笑:“剛才本府說過,隻要人活著,吃飯就排第一位。本府已經吃飽喝足,二位就隨便吧。”
這是什麼話?
自己的家中,還用你來操心?
風四郎心裏很不是滋味,下意識地擺手:“不急,不急。”
他娘的,你不急我急,大爺哪有閑工夫跟你扯淡?
曹繼武心中暗罵一聲,臉上掛著微笑:“同知大人既然不急用餐,那咱們就說正事?”
風四郎下意識地點頭:“說正事,說正事,過了這麼久,也該說正事了。”
“同知大人請我來,有什麼事?”
風四郎聞言,頓時愣住了。
設好的鴻門宴,可他一點心理準備也沒有。
見他腦子斷電了,馬二急忙打圓場:“也沒什麼事,就是考慮到知府大人鞍馬勞頓,四哥略表地主之誼,請大人過府一敘。”
風四郎下意識地附和:“一敘,一敘!”
他娘的,一敘,消遣大爺來了?
大爺也不跟你廢話了,再來將你一軍!
曹繼武探手入懷,掏出一卷黃絹,遞給了風四郎。
這是大明崇王的財產賬冊,每一處不動產,甚至是一顆珍珠,都記得清清楚楚。
風四郎兩手顫抖:“你從哪裏得來的?”
曹繼武微笑:“宗人府。”
宗人府由明朝第三任皇帝朱棣所設,他是反叛起家,所以為了防止他們朱家子孫效仿,特地設置了專門管理宗室的機構,就是所謂的宗人府。
河南藩王眾多,開封府周王,河南府福王,南陽府唐王,彰德府趙王,衛輝府潞王,懷慶府鄭王,汝寧府崇王等等,河南布政司不大的地方,幾乎全成了藩王的領地。
所以大明年間,曆代河南布政使,都相當頭大,每年都會上表陳情,皇帝也相當關注,因此宗人府對河南藩王財產的造冊,幾乎是滴水不漏。
當初京師臨行之時,曹繼武特意通過宗人府總管遏必隆,調出了崇王世家的賬冊。
此時曹繼武拿出賬冊,明顯是來者不善,風四郎頓時眼露凶光:“你到底想幹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