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章 千裏東征(1 / 3)

第二十章 千裏東征

清朝鹹豐三年,亦是太平天國癸好(即癸醜)三年,公元一八五三年正月初二日,數九寒天,朔風凜冽,太平天國水陸大軍十萬,攜帶家屬亦有數萬人,號稱五十萬,自武昌陸續出發東征。戰船五六千艘,每船配有管長一名,聖兵六名,牌尾三名,總計水兵十名。旌旗飄飄,鑼鼓鏘鏘,震蕩得山穀轟鳴,江水沸揚,舳艫相接,漫天蔽江,猶如神龍見首不見尾,何等威武,何等雄壯!

水師中間一艘高大的樓船上,飄揚著前軍主帥“真天命太平天國左軍主將翼王石”黃綢大旗,樓麵甲板上放了兩張高背大椅,江上狂風呼嘯,寒氣逼人,椅上披了虎皮褥子,王府侍衛數人佩刀環衛,中間坐著裘袍風帽一身通黃的翼王石達開和身披織金緞百子圖“一扣鍾”灰鼠皮鬥篷的王妃春娥,她的身後站了兩名侍女伺候。春娥在武昌攻城戰時養下了第二個孩子,因為太平軍連戰連捷,取名“勝科”,已經滿月了。王室之家,今非昔比,雖然春娥奶汁充足,仍然雇用了奶媽,把孩子交給了奶媽哺乳。

達開瀟灑儒雅,神采煥發,放眼望去,一艘接一艘,裝置了大炮載滿了士兵的先鋒船艦,正在順風順水下駛。那上麵的戰將有天官正丞相秦日綱,指揮羅大綱,賴漢英(天王妻弟)。他的視線又移向夾岸,青山茂林,水灣村舍,北岸陸師有春官正丞相胡以晃的兵馬,南岸陸師則由地官正丞相李開芳、天官副丞相林風祥統帶,盡是太平軍的精英,金田起義以來百戰之餘的良將,都由他翼王統一指揮。他已經召集眾將舉行過東征會議,下達水陸各路兵馬的行軍路線,北路軍主攻蘄州、安慶、和州、江浦,南路軍主攻九江、池州、銅陵,蕪湖、太平,水師則主攻湖北廣濟縣老鼠峽及對岸下巢湖的清軍第一道江防,安徽小孤山江麵的第二道江防,當塗縣大小梁山之間的第三道江防,力爭於一個月內先頭部隊會師南京。

當翼王離開武昌時,與東王、北王率領眾將至關帝廟行宮向天王辭行,天王殷殷叮囑他道:“達胞,天父天兄佑吾,吾弟此行必能成功。望你善撫將士,愛恤士民,城下之日,不妄殺,不擾民,吾當在此聽候捷音。一旦拿下南京,便發駕東行,預料相見之日不遠了。”

辭出之後,東王與北王送至江邊碼頭,東王執了翼王的手說道:“七弟,我以全軍精銳交付與你,反清大業,成敗在此一舉。清妖雖然一敗再敗,究竟主力未喪,沿途妖官層層設防,亦須留意,攻破南京,當為吾弟慶功!我與六弟的後軍亦將隨後啟行,為吾弟聲援。”

翼王道:“四哥放心,我軍先聲奪人,妖兵縱然頑抗,亦不會有大的戰鬥,四哥但等捷報吧。”

北王也執了翼王的手嘻嘻笑道:“七弟,你這一回的先鋒軍可不比西王那時候的二三千人,你統帶了六萬大軍,又分南北兩路陸師,中間水師浩浩蕩蕩,且不是僅僅攻打一個城池,沿江大碼頭九江、安慶、蕪湖,南京等處幾十個地方都靠你們去收拾,確確實實是任重而道遠。五哥不在了,這副重擔非你來挑不可,六哥隻能眼睜睜羨慕你建立不世的功勳,哈哈!老弟登船吧,南京見!”

達開心緒激奮,回想生平誌向遠大,自幼酷愛史籍與兵書,渴望有朝一日也能為當世的良將,推翻清朝,重整漢家衣冠。今日擔當六萬大軍的主帥,率軍東征,眼看半壁江山即將光複,多麼令人高興,他豪情勃發,不禁低低吟哦起嶽飛的《滿江紅》,“待從頭收拾舊山河,朝天闕。”嶽飛收複中原,填寫《滿江紅》時,已是三十好幾的人了,而他——翼王石達開,還隻二十二歲哩!

春娥瞟了一眼達開,嫣然笑道:

“七哥好興致,在做詩了?”

達開笑道:“我是在吟誦民族英雄嶽飛的一首詞哩,你聽說過嶽飛吧?”

春娥笑道:“嶽飛大戰金兵,誰不知道,可惜他被秦檜害死了,若是他活到現在,可不會有人害他了。”

達開愣了一下,忽然苦笑道:“是啊,現在我們太平軍將士,都是在繼承嶽少保未竟的事業。我們的時代和南宋初年大大不同了,反清建國是我們上上下下一致的主張,嶽少保冤死的悲劇,絕對不會再現了。”

江水滔滔,長空寂寂,惟聞風聲水聲,直送翼王的水師東下。兩天之後,兵臨黃州城下,這裏是北宋蘇軾曾經貶謫過的地方。現在江邊尚留有“東坡赤壁”遺跡。水師先遣船上炮聲隆隆,打破了大江之上兩天來的寧靜。才聞炮聲,黃州城內官兵就逃散一空,這是一場沒有戰爭的戰爭。接著是北路軍胡以晃部攻克了蘄水,與水師在蘄州會師,胡以晃上帥船見了翼王大笑道:“翼王殿下,這一路打來如入無人之境,不曾見到一名妖官妖兵,這哪裏是打仗,隻在趕路罷了。”

達開亦大笑道:“滿清大妖頭氣數盡了,看來我們跳出潯州山區,闖蕩到這麼廣大的天地中來,路是走對了。”

接著,水師來到廣濟縣境老鼠峽和對岸的下巢湖之間,這裏江麵較窄,清軍壽春鎮總兵恩長統帶綠營兵三千多人架起大炮駐守兩岸,翼王命令水師開炮轟擊,南北兩路陸師則繞到清軍背後發起攻擊。一陣掩殺,清軍淬不及防,幾乎全軍覆沒,那位總兵大人無路可逃,投江自殺。兩江總督陸建瀛奉旨擔任欽差大巨,率兵駐守下巢湖三十裏外的龍坪,聽說官軍潰敗,也逃回南京去了。

這以後南路軍不費力氣拿下了九江,清軍兩千多守兵一哄而散。過去不遠是詩人陶淵明曾經做過縣令的彭澤縣,水師幾十個偵察兵上岸去看看,就把城中官兵都嚇跑了。太平軍舍去彭澤,來到清軍江防要塞小孤山。江中孤峰兀立,與南岸彭浪磯相對。江水流到這裏,突然被孤峰突石阻束,形成瓶頸狀態,洶洶江水爭先恐後向這條狹窄的航道中湧去,形成湍激澎湃的急流。據說,海潮到了這裏,都被擋了回去;因此元朝年間在山上立了一根鐵柱,上鑄:“海門第一關”五字,可見這是一處極為險要的江上門戶。若有不怕死的勇士守在山上,槍炮齊放,水師要拿下它,是要經過一番惡戰的。達開親臨甲板指揮戰鬥,王妃春娥不放心,也披了鬥篷站到船頭上來,提心吊膽地觀戰。太平軍的戰船行近孤山,羅大綱奮不顧身站在船頭上指揮戰士向山上發炮猛轟,然後駛船靠近山腳。一船船兵士們,像猛虎似的登岸向山上撲去。實在奇怪,山上本該早就發炮轟船的,卻聲息全無,不見動靜。達開喃喃道:

“大概也都逃光了!”

不多一會,隻見弟兄們登上了山頂,舉槍揮旗高呼:

“翼王殿下,我們拿下小孤山了!”

原來帶兵防守小孤山的安徽臬台(按察使)張熙宇聽說太平軍將到,已經逃到桐城去了。

達開吩咐將船靠上前去,向兵士們揮手祝賀,春娥鬆口氣道:“上帝保佑,我還以為會有一場血戰哩。”

達開想上小孤山一遊,春娥攔住道:“弟兄們剛登上山,還不曾細細搜索,說不定還有來不及逃走的妖兵,萬一狗急跳牆,不可不防。還是等到打下了南京,約了宣姐再來遊玩吧。”

正月十七日,北路軍進抵安慶,才一交鋒,守軍七千人便四散潰逃。胡以晃率軍進城,安徽巡撫蔣文慶吞金自殺,總兵王鵬飛帶領殘部逃往桐城。這以後幾天中,太平軍順江而下,清兵非逃即降,連克池州、銅陵、蕪湖,才在當塗縣城西南三十裏處東梁山與對岸西梁山之間,遇到了清軍福山鎮總兵陳勝元的抵抗。東西梁山隔江對峙,合稱天門山,臨江陡立,航道較窄,亦是一處江防要地。翼王善於集中兵力於一點而突破,他估計清軍防守重點在東梁山,命令水師戰船循東航道而行,集中炮火轟擊東梁山上的守軍。山上清兵被太平軍的威勢所嚇倒,略略發了幾炮敷衍,便紛紛潰逃,陳勝元中炮落水而亡。這以後太平軍一路順風,南岸克太平州,北岸下和州。正月二十九日,南路林鳳祥、李開芳部,率領陸路先頭部隊進抵南京西南郊,紮營二十四座。次日,李開芳帶領數百人占領雨花台,在報恩寺塔上安置了大炮,炮口對準城中。同一天,水師羅大綱的先鋒戰船,亦已趕到南京江麵。自武昌出師以來,水路全程一千四百餘裏,為時恰恰一個月。用兵神速,盡在翼王掌握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