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然,容人之錯還應掌握其他的一些原則,例如:“取其一,不責其二;即其新,不究其舊”的原則;“忘其前愆,取其後效”,“唯以改過為能,不以無過為貴”的原則等等。另外,容人之錯不等於容人之罪,對於那些違法亂紀的犯罪行為,決不能予以寬容,必須予以懲處,否則,就是對人民的不負責任。
九、容人之諍
古人言:“兼聽則明,偏聽則暗”,對於一個領導者來說,“兼聽”就得容人之諍。因為,容人之諍至少可以獲得三方麵之益。
一是明己過。明代朱元璋曾說:“人君統理天下,人情物理必在周知”,但人君深居高位,往往“隔絕聰明,過而不聞其過”,因而必須“有獻替之臣,忠諫之士日處左右,以拾遺補缺”,於是告諭中外諸司:“下至編民卒伍,苟有所見,皆得盡言無諱。”朱元璋之言確富哲理,作為一代君王,高高在上,難以了解下情;作為一己之識,處事少慮,難免失之偏頗,如若專己、不進臣諫,勢必多有失誤,而如果虛懷納諫,勢必明了己過。所以,韓非子說:“古之人目短於自見,故以鏡觀麵;智短於自知,故以道正己。故鏡無見疵之罪,道無明過之怨。目失鏡則無以正須眉,身失道則無以知迷惑。”《淮南子·說林訓》也說:“目見百步之外,而不能自見其眥。”可見,人若有過,能自見者很少,必須虛心求“諫”,方能“知迷惑”“正須眉”“以道正己”。
二是疏“言川”。《古文觀止·召公諫曆王止謗》曰:“防民之口,甚於防川;川壅而潰,傷人必多;民亦如之。是故為川者決之使導,為民者宣之使言。”“民之有口也,猶土之有山川也,財用於是乎出;猶其有原隰衍沃也,衣食於是乎生。口之宣言也,善敗於是乎興,行善而備敗,其所以阜財用,衣食者也。夫民慮之於心而宣之於口,成而行之,胡可壅也?若壅其口,其與能幾何?”人民有意見,部屬有意見,必須讓他說出來,否則,“川壅而潰”,矛盾激化,後果將不堪設想。
三是辨是非。唐太宗曾對臣下指出:“人心所見,互有不同,苟論難往來,務求至當,舍己從人,亦複何傷。”意為上疏爭諫和在朝廷上互相辯論答難,為的是把事情做得更好,即使是最後服從於他人的正確意見,也不會丟麵子的。可見,容人之諍實質上是集思廣益的極好辦法,是明辨是非的必要條件。
可是,“虛懷納諫”的高調唱了幾千年,為什麼仍有不少帝王臣子不能做到呢?原因也是多方麵的。有的因為心胸狹窄,表麵上求言納諫,實際上做的是官樣文章,最終多流於形式;有的“議事議人則可”,一旦議及自己,則惱羞成怒,風流大度之氣一掃而光;有的自尊心太強,諫者態度和緩,則熱情納諫,而一旦態度激昂,則難以接受,而不看其所諫內容是否正確。因而,虛懷納諫大多難以真正做到。
那麼,如何做到容人之諍呢?
第一,近直友。大凡能容人之諍者,必近“直友”。因為,“士有諍友,則身不離於令名”。宋朝的寇準與張詠是朋友,可是張詠敢於對同僚說身為宰相的寇準是“雖有奇才,但學術不足”。寇準知道朋友的人品與個性,可深知他講這話的用意,不僅未生怨恨,反而盛情款待張詠。試想,如果寇、張不是朋友,張詠未必直言評其不足,寇也未必深知其意。隋朝畫家展子虔的人物、山水、鳥獸畫在當時都是第一流的,他聽到的隻是恭維話,於是自以為是世界上最好的畫家,而不把別人放在眼裏。同時代的另一畫家董伯仁則說展子虔不過畫些北方的窮山惡水,不會畫江南的美景。此語傳到展子虔的耳中,當然很為生氣,但仔細一想,很有道理,於是找來董伯仁的作品細細揣摩,這才發現自己的不足,認識了董伯仁的價值,主動去見董伯仁,誠懇地向他學習,兩人在藝術衝突中認識了對方,不斷來往,取長補短,良性迭加,成為極密切的一對朋友。如果展子虔不納董伯仁直言,必無畫技之進步;如果不進而交董為友,也必無良性迭加,互助互進。
第二,容諍言。容人諍言,首先應鼓勵進言。隻有預作鼓勵,才能使部屬踴躍“進諫”,無有“後顧”。金王朝金世宗就經常勉勵臣下學習古人舍身納諫的精神。他說:“朕治天下,方與卿等共之,事有不可,備當麵陳,以輔朕之不逮,慎毋阿順取容。”並詔諭:“百司官吏,凡上書言事或為有司所抑,許進表以聞,朕當親覽,以觀人才優劣。”甚至把上書言事作為選賢擢良的重要標準。金世宗還常叮屬臣下:“朕年老矣,恐因一時喜怒,處置有所不當,卿等即當執奏,毋為曲從,成朕之失。”可見其納諫之誠。其次,應使人言無不盡。朱元璋曾說過:“朕每思一介之士,於萬乘之尊,其勢懸絕,平居能言,臨時之際,或畏避不能言盡其詞,倉卒不能達其意,故嚐霽色以納之,惟恐其不能盡言也。”再次,應誠受“苦藥”直言。“直言者,國之良藥也;直言之臣,國之良醫也。除膚瘍,不除症結者,其人必死;稱君聖,謫百官過者,其國必亡。”良藥雖苦口,但能治病;直言雖逆耳,但能治“過”。所以,領導者容人之諍,必得有服“苦藥”之耐心,聽直言之誠意。
第三,聞必改。容諍之誠的最終表現應是以能否“聞過必改”為準。聞則改,是為真容;否則,便是假容。朱元璋對待進諫的態度是:“其有實而人言之,則當益勉於喜;其無實而人言之,則當戒於不喜。但務納其忠誠,何庸究其差謬?”意即有實益勉,無實益戒。金世宗也曾告諭百官:“朕旨雖出,宜審而行,有未便者,即奏改之。”“凡己奏斷之事有未當,卿等,勿謂己行,不為奏聞改正,朕以萬機之繁,豈無一失,卿等但言之,朕當更改,必無吝也。”可見,金世宗容人之諍也是以改為先。
第四,置便利。封建帝王高高在上,群臣眾吏難得一見,尤其是“草野”之民更是難見“龍顏”。即便是現在,各級領導與人民群眾在一起的時間也畢竟有限。所以,雖能容人之諍,也難以實現。這就必須為“諫諍”提供一定的便利條件。在我國古代,從漢武帝開始,創設了“公車上書”之製,就是為天下吏民上書言事提供方便。武帝為了獎勵天下吏民上書言事,特設公車司馬一職,屬衛尉,秩六百石。武帝這樣做,旨在“博開藝能之路,悉延百端之學,通一伎之士鹹得自效,絕倫超奇者為右,無所阿私。”於是,一時之間,上書言事者多達千數。朱元璋為鼓勵進諫,還規定“天下臣民,凡言事者,實封直達朕前”,使臣民上書能夠送到禦前,不致中途泄密,招致官吏們的打擊報複。因此而促使當時一些質直之士上書指陳時弊,有的甚至不怕觸犯皇帝,犯顏直諫。說明,古代一些君王為方便進諫所采取的措施雖然有限,卻也是有效的。現在,我國各級領導對尊重民意,征求批評意見普遍比較重視,所采取的鼓勵批評的措施較之古代更加有效,更加完善。普遍建立了信訪機構、監督機構,大大方便了人民群眾的“進言”批評。但是,這還不夠,有關工作人員的素質還需進一步提高,製度還需進一步完善,尤其是在對群眾批評意見的處理上,還需更加認真、及時、慎重。
十、容人之正
容人之正,即對部屬或群眾的正義之言、正義之行,尤其是觸及到領導者本人利益的凜然正氣,能夠給予理解和支持。容人之正對扶正祛邪、養成良好的政治風氣有著重要的意義。它是領導者嚴肅法紀、以身作則的顯著標誌,是鼓勵正氣、勇於批評的重要方麵,是事業興旺、人心所向的重要體現。所以,作為一個領導者能否容人之正,不僅反映其本人的思想水平、政治素質,同時也反映其領導下的單位或地區的社會風氣和管理水平。
容人之正一般包括以下兩個方麵:
一是容人“傷尊”。尊嚴,是每一個領導者普遍看重的東西,而且,隨著職務的上升,愈加看重。甚至在某些時候,傷利可以,“傷尊”不行。容人“傷尊”,就是在部屬出於正義而傷害自己的尊嚴的時候,能夠給予理解和支持。史載:蒙古國通事楊淮中參與一案件,大臣耶律楚材按法拘捕了他。窩闊台汗很器重和信任楊淮中,知此事後大怒,差人將耶律楚材綁起來。窩闊台“既而自悔,命釋之”。楚材不讓人替他鬆綁,聲色俱厲地說:“老臣備位公卿,輔佐陛下處理國政,陛下下令捆綁我,是因為我有罪,那就應該明示百官,讓他們知道我罪在不赦;現在又輕易地要以無罪釋放我,如同戲弄小孩一般,假如國家有大事,難道也能這樣辦嗎?”在場官員聽後大驚失色,以為楚材大禍將要臨頭了。可是,窩闊台仔細想了想,認為楚材說得很有道理,並當場承認了錯誤:“朕雖為帝,寧無過舉耶?”窩闊台汗身為國王,當眾受責,其尊嚴可謂盡失。可是,他能理解正義之責,不惜屈尊認錯,確為明君之範。公元前158年,匈奴侵犯中原,漢文帝接到邊防告急文書,即命將軍周亞夫等三人各率一軍分駐細柳、霸上和荊門,成鼎足之勢,守衛長安。漢文帝為鼓舞將士鬥誌,親率文武大臣巡營慰勞,他去了霸上和荊門以後,又來到細柳。隻見軍營旌旗鮮明,士兵各持兵器,嚴陣以待。漢文帝車隊來到軍營門外,就聽到站崗的士兵命令“站住”!隻見弓箭手將箭搭在弦上,單等一聲令下,就要開弓放箭。漢文帝的侍衛高聲喝道:“天子駕到!”站崗士兵也高聲回答:“軍中隻聽將軍令,不聽天子詔。”漢文帝立刻派出使臣,拿著皇帝符節,請站崗的士兵驗證過,進入軍營傳諭周亞夫,周亞夫這才傳令放行。軍營的士兵又對趕車的人說:“將軍有約,軍營不準跑馬,違者依軍法處置!”漢文帝隻得傳諭步行。漢文帝進入軍營後,周亞夫全副戎裝,站在軍帳門前迎接,隻行軍禮,說:“鎧甲將軍不能跪拜,準許我向陛下隻行軍禮。”漢文帝慰勞畢走出大營,周亞夫馬上命令關上營門,嚴整如故。文帝隨臣對周舉動非常吃驚,而文帝卻非常賞識,一月之後,便拜周亞夫為中尉,甚至在病重之時,囑咐太子劉啟重用周亞夫。作為至高無上的皇帝去軍營勞軍,不用紅氈鋪地、夾道歡迎已很“無視”,何況叱責有加、令其趨步而行?其尊嚴已盡。可漢文帝視若自然,很是理解,百般賞識。天下君王若如文帝,何愁賢才不盡力而效!
二是容人傷親。在一般情況下,親情重於友情,友情重於同事之情,同事之情重於君臣之情,可見親情之重。所以,傷親即如傷我,非一般人所能容。但是,如果“傷親”傷得正義、合理、有據,作為領導者——親情的關係人必須給予理解和支持。東漢初年,有一次,大司馬府中的一位年輕人違反軍紀,依法當斬。於是監察軍紀的軍市令祭遵不以自己官職卑微,也不顧這位年輕人乃是劉秀的眷屬,依法將其處決。劉秀聽罷大怒,將祭遵逮捕下獄。主簿陳副認為:“明公常欲眾軍整齊,今祭遵奉法不避,是教令所行也。”陳副之言使劉秀恍然大悟,他原宥了祭遵,並提升其官職,號為“刺奸將軍”。意為專門除暴去惡的將軍。親人被斬,劉秀發怒,可見其親情之深;而一旦理解其正義之後,不僅寬宥,而且予以重用,又可見其氣度之恢宏。
容人傷尊與容人傷親是容人之正的兩個主要類型,也還有其他類型,在此不作贅述。作為一個領導者,隻要具有主持正義,辦事公道,容人之正的氣度,在任何事情上都可以表現出來,也必能深受部屬擁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