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爹爹,大哥,你們可回來啦,我都想死你們啦。”
裏屋床上,坐著一個七歲男童,眉宇間與阮景天十分相像,虎頭虎腦可愛至極。聽到爹爹和大哥回來了,高興地從床上磨了下來,慢慢地撲向了爹爹,隻是細細看去,這個男童走起路來卻十分吃力,他的左腳竟然是跛的。
阮丘高興至極,迎上前去,一把抱起小兒,在他粉嫩的臉蛋上狠狠地親了一口。大哥阮景天也捏了捏弟弟的小臉蛋,從口袋裏緩緩掏出一個東西,小拳頭攥著,神秘兮兮地說:“可凡,猜猜大哥給你帶的啥子?”
“是糖嗎?”小可凡呀聲呀氣地猜道。
“不是,大哥又不賺錢,哪裏來的錢給你買糖吃啊,等以後大哥能賺錢了,給我的小可凡買座糖山!”景天微笑著繼續說道,“剛才在回來的路上,看到一隻大螞蚱,嘿嘿,被我一個餓虎撲食逮到啦,噥,給你!”
景天小心翼翼地把螞蚱放到可凡手上,可凡高興極了,慢慢地,一瘸一拐地拿去跟母親炫耀,然後小心翼翼地找了一個罐子,把螞蚱養在了裏麵。
“開飯嘍!”
淡黃色的油燈散發著溫馨的光芒,一家四口圍坐在一個木製四方桌周圍,其樂融融地享用著晚餐,雖然隻有蘿卜青菜、豆腐豆芽,但隻要和家人在一起吃飯,便是最樸素的食材也勝過所有的人間美味!
“今天,蘭亭門的豪俠來家裏收月例錢了,比往年價格又提高了一成。”邵敏給小兒子夾了一塊豆腐,緩緩說道。
“什麼世道!我堂堂大正朝子民竟然要這幫子山賊保護!真是世風日下啊!”阮丘歎了口氣,臉上頗有不平之色。
“蘭亭門的英雄好漢不是山賊,他們個個都武功高強、鋤強扶弱!”大兒子阮景天下巴高昂,憤然說道。
“還鋤強扶弱呢,小孩子家懂得些什麼?趕緊吃飯!”阮丘瞪了景天一眼。
阮景天白眼翻翻,朝可凡吐了吐舌頭,自顧自地吃了起來。
邵敏歎道:“唉!如今這朝廷的租稅要交,我們處在蘭亭門的地界上,這蘭亭門的租稅更是不得不交!”
“就不交了,他蘭亭門的人還敢把我們普通百姓殺了不成?還有沒有王法了?”阮丘脖子一梗,擺出一幅大義凜然的神情。
“你整天四書五經地不問世事,根本就不懂得這其中的奧妙啊!”邵敏望了一眼阮丘,嗤鼻道,“你曉得唔?這蘭亭門從來不強迫百姓交月例錢的,可咱天燭村的鄉親為何家家都交?”
“為何?”
“你可知道前些天隔壁王大嬸家被小偷盜了?張家二狗子在路上被一夥強人搶了?”
“略有耳聞!”
“這些事都解決了,小偷抓到了,搶人的豪強也被抓住了,而且偷搶的財物原物送還!”
“啊?現在官府的辦事效率這麼高啊!”
“哼!”邵敏嘴一撇,嘲諷道:“這些歹徒都不是官府所抓,而是王大嬸和二狗子交了月例錢,報給了蘭亭門,蘭亭門的英雄出麵解決的。你這榆木腦袋還指望官府解決,報官的話,沒個一年半載,可有絲毫回信兒?就是回信兒了,多半是線索太少,無法查破!”
阮丘聽聞,沉默良久,慨然歎道:“官亦盜!盜亦官!孰正?孰邪?難辯矣!”
看著阮丘一幅老夫子的模樣,邵敏和景天母子二人噗嗤一下笑出聲來,小可凡年紀太小,還不太懂事,看著母親和哥哥大笑,他也跟著“噗”地大笑起來,竟然還噴了阮丘一臉米飯。看著阮丘那張沾著米粒的黑臉,母子三人頓時笑作一團。
晚飯後,邵敏挽起袖子,束起長發,利落地收拾著餐具、桌椅。阮丘端坐在那把平麵坑坑窪窪、漆麵斑駁陸離的老太師椅上,從茶葉罐裏捏了幾片自家產的粗大枝葉,輕輕放入一隻通體紅黑的泥壺,提起水壺將開水倒入,綠色的葉子在泥壺裏上下翻滾,須臾之間,房間裏就彌漫著綠茶特有的清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