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能會有人質疑說:“就算消費購物滿足的是虛假需要,但我隻要能夠因此獲得快樂,又有什麼問題嗎?”
問題恰恰在於,消費主義病毒至少會引起兩種嚴重的並發症,每一種並發症都將造成你在短暫的快樂之後滋生更大的痛苦。
消費主義病毒引起的並發症之一:由於消費主義在一定程度上阻礙了對於人類實現自我本質,所以每一位因為感染了消費主義病毒而導致需要和感覺發生異化的社會成員所擁有的幸福感會逐漸降低。
我們知道,人類的本質是在感性生活過程中實現自我創造和自我超越。然而,被消費主義感染了的人們除了上班和睡覺以外,剩下的時間卻基本都在用來“享受”消費活動。這種對於消費購物的“享受”不僅無法促進人們實現自我本質,甚至在很多情況下,還會對人們在感性生活中創造自我和發展自我產生持續的阻礙作用。因為此時擁有了這種夢寐以求消費品的“我”和以前那個還沒有購買到這件商品的“我”相比,在生命視域和生活方式上沒有發生任何積極的改變!“我”的情感、審美、社會認,自然認知、道德等非功利價值尺度仍然停留在原來的水平,甚至可能還不如以前沒購買這種消費品的水平!這正如弗洛姆所分析得那樣:“當我在進行任何創造性的,自發的活動時,比如我在看書,欣賞風景,同朋友交談之時,我自身之中會發生某些事。有了這種經曆之後,我便不同先前的我了。而在異化的享樂形式中,我自身之中什麼也沒有發生;我消費了這個或那個,而我自己則沒有什麼變化,留下的隻不過是一些對於所做過的事情的記憶而已。”這也就解釋了很多人滿足了自己對於消費購物的虛假需要之後的頃刻之間便會感到一種揮之不去的失望和厭倦的原因。
正是由於人們對於自身虛假消費需要的暫時性滿足根本不利於實現自我創造和自我超越這一人類本質,所以我們才會見證如此眾多看似矛盾的社會現象:
譬如,我們消費的保健品和營養品越來越多,可我們的身體素質卻越來越差;我們對於名牌服裝和美容化妝品的消費越來越多,可我們對於自己外貌的自信程度卻越來越低;我們出國旅遊的消費支出越來越多,可沉迷於拍照和購物的我們在旅行途中對於當地風土人情所進行的深入體驗卻越來越少;我們對於娛樂影像的消費越來越多,可我們在消費影像的過程中所展現出的濃厚興趣卻越來越集中在暴力場麵和色情場麵上;我們對於流行歌手演唱會的消費越來越多,可我們對於音樂的品味卻越來越惡俗;我們所使用的社區交友軟件越來越多,可我們通過這些所謂的“自媒體平台”所獲得的真摯友誼卻越來越少;我們對於時尚雜誌和暢銷小說的消費越來越多,可我們的漢語閱讀能力和書寫表達能力卻越來越差;我們對於自動化家用電器的消費越來越多,可我們自身的動手能力卻越來越差;我們對於手機遊戲和網絡遊戲消費越來越多,可我們在遊戲中所得到的樂趣卻越來越少;我們由於關注微信公眾號上的社會新聞而消費掉的網絡流量越來越多,可我們在上麵所發表的留言卻越來越缺乏理性……總之,“商品、景色、食品、飲料、香煙、人、演講、書籍、電影——都在被消耗,被吞噬之列。整個世界就是作為我們的欲望的對象的一個大東西:一個大蘋果、一大瓶飲料、一個大乳房;我們是些嗷嗷待哺者,是永遠在期待的一群,是永遠在希望的一群——也是永遠在失望的一群。如果我們停留在吃奶階段,如果我們永不斷奶,如果我們隻長個頭,如果我們從未遠離接受傾向,我們怎能不失望呢?”
可見,無論作為消費主義病毒的感染者消費購買了多少好玩好吃好看好聽的東西,人們的消費娛樂在一定程度上反而阻礙著自我創造和自我超越這一人類本質的實現,難怪在進行非理性的瘋狂消費活動的同時,“人們對此感到焦慮,覺得自己卑微、不足、有罪。他們覺得,他們活著隻是在度日,日子像沙子般從指縫間溜走了。”這正是消費主義病毒所帶給我們的苦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