車隊進入峽穀,巫彌生讓眼前的花海驚懾住,隻覺到處是沛然旺盛的生命氣息。
一莖綴著淺藍大花的花枝伸出山岩。
巫彌生回過頭來,望著師楚:“這就是映顏花?”
“整個中陸都難見如此旺盛的映顏花了……”摩揭伯岑跨出車檻,“阿多奈神最後的光輝竟然會照在如此荒僻的地方。”
巫彌生、師楚斂首致禮。
摩訶正教的勢力不比往昔,在宗教禁錮有所鬆弛的今天,貴族子弟對數百年前在中陸流傳的創世神史並不陌生。傳說中最古老的五位神祗在創世之戰後,不再有神跡昭示於世,被摩訶正教視為偽神。阿多奈是五位偽神之一,隨著摩訶正教的崛起,阿多奈神的信仰最終銷聲匿跡了。
創世神話中,映顏花被稱為阿多奈神花,傳言隻有心地澄淨、洗淨塵世罪孽、信仰阿多奈神的苦修才能聞到映顏花的悠揚清香,加持神力。
“彌生,你可聞著花香?”
巫彌生微微一怔,鼻子猛嗅了兩下,搖搖頭,說道:“先生呢?”
摩揭伯岑臉上露出笑容:“我是待罪之身,怎敢妄圖得到阿多奈神的神恩沐浴?”
師楚臉上微有不悅,經院裏種植映顏花,多有不敬,偏在這窮鄉僻壤裏長得如此旺盛,豈不是說摩訶大神照及此地的榮光還及不上沉寂千年的偽神?
摩揭伯岑衝撞帝君,獲罪流徙邊地,眾人隻當他會回休屠城閉門謝客,隻待帝子之位角逐有了結果,再謀複出。不料他卻說燕雲荒原深處的經院裏長著一株映顏花,花事極盛,閉門之前,還是先來看一眼映顏花。
巫氏派出由十八乘銅車組成的商隊隨行護送,摩揭伯岑讓車隊在燕雲荒原裏轉悠的三數月,直至寒秋,映顏花期將至之時,才讓車隊往經院而來,說是要在經院待到來年春後。
“吱啞”一聲,闔上的院門漸漸往兩邊開啟,震得門上的彩漆紛紛剝落。
羅長老、苦修素鳴戈、苦修琴石並立門內,合掌致禮:“未能遠行恭迎摩揭大人,請恕不敬。”
摩揭伯岑還了一禮,說道:“伯岑不再是樞密卿,流徙此地,隻為了洗去身上的罪孽,還要請長老嚴加督導。”
羅長老是經院中人,卻非不諳世故之輩。
摩揭伯岑獲罪於帝君,流徙燕雲,但是摩揭家還是中陸最有權勢的家族之一。
隻是不知這位帝國左卿為何要先在荒無人煙的燕雲荒原裏轉悠的數月。
苦修素鳴戈立在門內仔細端詳這位曾在萬人之上的男子。
流徙之人,不能戴冠。
中年的摩揭伯岑將褐色長發用青葛束在肩後,暗褐色雙眸裏的瞳子卻是暗血之色,雖然摩揭伯岑臉上掛著藹然笑意,那雙瞳子卻讓人的骨子裏透出些微的寒意。
眾人進了經院,卻似進入映顏花的腹中,無數暗青色枝條從觀瀾殿前的場上伸展出來,扶壁而上,將整座觀瀾殿給覆蓋住,掩蓋了整座經院,滿溢出院外,使得坐落在峽穀低陷地裏的經院看上去就像一株碩大無朋的花樹。
從院門到觀瀾殿的青石甬道,兩壁與頂棚都是導引花樹枝條生長結成的拱形走廊。
花影之下,陰涼透心、雜念頓消。
“想不到有這麼一處妙地藏在燕雲山中。”
經院裏長出如此旺盛的映顏花,卻非什麼值得炫耀之事。這處經院遠在燕雲之西,依然是教廷所屬。摩揭伯岑隻是暫時被擄奪了世俗權柄,從進門始,羅長老就提著心尖。
聽他這麼說,一下輕鬆許多,羅長老笑道:“素鳴苦修徙居經院之前,這株映顏花還隻有十餘根橫枝,一直沒開過花。從十五年前的寒秋起,映顏花不單綻放藍焰之花,還越來越茂盛,前些年還讓人數橫枝來著,這幾年已數不清了。燕雲本是苦寒之地,所幸有了這麼一株映顏花,才方便大人居住。或許單候大人來此。”
巫彌生說道:“我們進入燕雲荒原,數月間喝的都是苦泉,難道經院裏有甘泉?”
羅長老笑道:“甘泉倒沒有,映顏花承接雨露,在莖下彙成清水池,足夠飲用。”
巫彌生聽了微微動容。
進入燕雲山以來,還沒看見一株高過頭頂的灌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