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色及亮,孫公公就輕手輕腳的把燃了一夜的蠟燭都吹熄了,白色的煙從燭心飄出,緩緩騰空,然後消失不見,燭油如淚滴般落滿了燭台。
瞧皇帝撐頭靠在案幾上睡的正香,後退幾步,躡手躡腳的出了殿內。昨晚皇帝並沒有閑情逸致去別宮的妃嬪處歇息,隻獨自回了養心殿批閱奏折。
要說這世上誰能摸得住李清昇的喜好,非孫公公莫屬,他出去後先是吩咐人備些清淡的早膳等會拿過來,自己去泡茶。他既服侍皇帝這麼些年,自然熟知李清昇一早起來,都有先飲一杯茶的習慣。
李清昇打了個盹,醒來時,看到殿內就他一個,稍嫌空氣悶滯,邁步至窗口,將合起的鏤空雕花窗開了個口,望著外麵一株不知名花草,斂眉靜立,細眸淵深如海。偌大宮殿,幾無雜音,腦海內忽然閃過一句話:竊鉤者誅,竊國者侯。一念及此,不覺想起宮中發生之事。雙眸收緊,奔出一股殺意,語意未明的自語道:“皇弟,可不要辜負朕啊。”
估摸著皇帝也該醒了,孫公公照例填漆茶盤奉了竹絲白紋的粉定茶盞,預備了熱的茶,便奉了進去。探手探腳的跨入殿門,先是看桌案旁人影不見,轉了個圈,才發現皇帝一個人站在窗邊。
孫公公自然不敢打擾的,輕輕的把茶盤放下,垂首站在邊上候著,以防皇帝隨時召喚。
良久,見皇帝有了動作,孫公公才敢開口,“皇上,您一宿未睡,要不要吃了早膳休息一下。”
“朕不困,”李清昇回到案旁,端起茶盞來。
孫公公忙阻止,“那盞茶涼了,早春太寒涼,隻怕入腹不暢,於皇上龍體有損,奴才去換一盞吧。”
“無礙,”李清昇一飲而盡,寒涼入喉。
孫公公等李清昇喝完了茶,就出去叫小太監將一個食盒端了進來,揮揮手讓那小太監下去,自己打開食盒,端了碗糯糯的酒釀圓子出來,“皇上,趁熱吃點。”
李清昇接過碗,眼睛卻看著那個食盒,手拿著印花瓷湯匙在碗裏來回擺弄了幾下,語氣淡漠的隨口問道:“孫全,你跟著朕多久了。”
三春繁花色,四季輪更迭,數載潮汐落,幾度月圓缺,歲月在眨眼間悄悄流走,記憶中的小孩也成了如今一朝天子,孫公公心裏感慨光陰如水,口中也不含糊,半躬著身,忙道:“皇上還是太子的時候算起來,我服侍皇上也有十五年了。”
“這麼久了還不知道朕的脾性不成?”李清昇放下碗,冷眼而視,“黎妃在外頭等多久了?”
孫全跪下,“皇上恕罪,奴才不是有心欺瞞,隻是黎妃她也是對皇上一片心意,奴才不忍拒絕。”
“朕說了,不想見到任何人,讓她回去吧,”李清昇指著食盒,冷然道:“還有,以後別做這些事了。”
“是,”孫全磕頭,重又將未食用過的碗放入食盒內,連著食盒一起提了出去。
皇帝閉目,不知進退的女人。
晌午時分,宮門吱呀呀的開啟,一位大臣從裏麵出來,抬起衣袖擦了擦額頭汗漬,喘了一大口氣,搖著頭走開。
宮殿裏麵,皇帝站在中間,旁邊地上躺著一本賬冊,是計也成建造宮殿的款項來去,每一筆都清楚的記錄,絲毫看不出問題所在。還有一張施工圖紙,上麵密密麻麻的畫滿了線軸。
靜謐的空間維持了不多久,就聽見外麵傳來稍許吵鬧聲,孫全見皇帝分明神色不善,快步走出去,道:“誰在外邊吵吵鬧鬧的,不要命了?”
“嗨,孫公公,是我,”南宮靈從兩名擋著她的小太監後麵努力露出個臉,笑嘻嘻的說道:“我有話找皇上說,快放我進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