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節1
最初的大海
樹
頂一枚灼熱的太陽
為土地遮一點蔭涼
貝殼
漫長的一生腐爛了
裝飾卻永恒
沙蟹
每一個浪頭都是山峰
每一條水紋都是長城
腳印
先行者的遺棄
後來者的業績
礁石
海水熔蝕了黑色的肌肉
隻剩下思想的額頭
珍珠
大海失去的隻是一顆沙粒
一粒沙失去的卻是整個大海
沙灘
潮退了又是潮漲
潮漲了又是潮退
孤獨
一個老人
坐在海濱的長椅
平靜的目光
隨層層的潮水飛去
點點的白帆拴著海鷗歸來
同伴們當年邀他一起出海
百慕大三角
一切風帆都會垂落
一切呼喚都沒有回波
一切解釋都是假說
一切探索都沒有結果
夜行
明月如霜
鬆枝蜿蜒
抹出縷縷清痕
人們都睡了
隻有我長長的身影
拖著一片簌簌的落葉
穿過中庭
我想做一個不速之客
隨便地叩開
不相識的房門
像在多年老友的家裏
對著柔和的燈
品一盅家鄉的芳茗
相對微笑著
迎來晶亮的啟明
可一切都這樣陌生
那裏有母親慈愛的眼睛
書桌前的燈 天幕上的星
你的一番置腹推心
我的一番淒苦伶仃
我們家失過火
失火了，不知為什麼
失這樣大的火。
誰丟的煙頭也不知道，
反正失了火。
家裏的東西燒完了，
我的玩具也被燒掉，
再也找不到。
失過了火搬了家，
爸爸媽媽很害怕。
到處準備水。
家裏人多屋子小，
到處擺滿了水碗。
我們走路很小心，
誰也不敢打翻。
水在冬天結了冰，
爸爸的茶壺，
媽媽的藥罐，
都結了冰，
天一黑，哥哥，姐姐和我
悄悄上床睡覺，
誰也不理誰，
家裏不敢生爐子，怕失火。
我很冷，想要火，
火燒起來像野獸的角，
像鳳凰的羽毛，
火星會成星星，
舊房子在火中喳喳叫，
隻可惜玩具都燒掉了。
我想要火點蠟燭，
半夜老鼠打架時，
用它燒化所有的冰。
燒熱水，為媽媽衝熱藥，
給爸爸衝上茶，
我和哥哥，姐姐，
洗洗臉，洗洗腳。
但是沒有火，
我們同水碗一起生活。
有形
人和曆史不能
總在一個橢圓中循環
或者 蠕動在一個個
正方塊的邊緣
什麼時候我能
擺脫一條悠長悠長的底線
在一個廣闊無形的三角中
找到金字塔般下垂的兩條邊
然後 伸展出斜披的翅膀
向著閃光的頂點
無聲地漸飛
夢的變奏
寂靜的中午
錯落的灰牆
我在牆上向院落裏望
蜈蚣也爬上我的手掌
一口 又一口
幹燥的黃土覆蓋著櫃
太陽火辣辣地穿透一切
我嗅嗅空氣 有沒有臭味
妹妹啊 我的妹妹
我受不了了
讓太陽照我吧
媽媽呢 媽媽
左右的親戚紛紛散了
什麼時候就剩我一個人
所有的悲哀和苦痛
都靠我瘦削的肩膀
我想起了一個什麼故事
那邊 一個老太婆看著我
我自己看著自己
她的眼光 我的眼光
牆門在洞開
我喘著氣匆匆地飛跑
鞋底沿著肮髒的垃圾
找一支煙才不臭
找一支煙 我才不心慌
沿途的水龍頭和唧筒
嘩嘩噴出綠色的泥漿
我俯下身呆呆地看著
抬起已浸濕的褲腳
緩緩走進渾濁的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