它托著叮叮咚咚的百合與歡樂的孩子日日上升
當循著你上山的人們真能抬起頭來 直起身來
當辛勤的勞作受到了景仰 歡呼和讚頌
當你也老了 光陰在臉上衝成了河穀
這時 你會回家的 回到你的小屋裏去
青蘆葉編織著它 紅蓼花裝飾著它
回到你的戀人 妻子和兒女身邊去
她們從開始就為等待你點亮一盞水邊的燈
那盞燈還在亮著 溫暖而和煦
不在一個瞬間輝煌 也不在一個瞬間黯淡
你會在這燈下 在柳叢鋪成的床鋪上
在這小小的搖籃裏睡著 睡成了孩子
當我感受到你無暇他顧的目光
當我終於明白 什麼是我的有生之年
當我要想一想 想想你 想想我自己
你能告訴我麼 在你的歡呼聲中
在歡呼聲到來之前的間隙裏
我是誰 我在那裏
我怎樣才有童年的純真 潔白的曆史
要是我真的懂了 明白了
我會不管大海上升不升起我的風帆
書頁上寫不寫下我的名字
也不管最終是消亡還是長存
我都要跳出那陰鬱的窗戶
跳進一個個火球般滾動的日子
請把一切告訴我
把生命 愛情和不朽的秘密告訴我
把奮鬥 光榮和功勳告訴我
把痛苦 絕望和控製它們的力量告訴我
然後 讓我跟你走啊走
走到醉人的霞光裏去 走到迷人的神話裏去
我會走的 會走的 要是我走了
我的兒子會說 爸爸是一個上山捉太陽的人
我的妻子也會為我點燃一盞燈 守著那盞燈
而我也會真正懂得——
那是一盞永恒的燈
大海和它的月光
——甲子中秋棒棰島夜泳記
如果一開始就是語詞 為什麼沉默為金
如果海風吹透了肌膚 靈魂又怎能平靜
人人都想成為上帝 誰是得救的眾生
藍白的灣流正在暮色裏升起
洶湧迸散的水沫飛撲上顱頂
綿延的沙灘 灑落的生靈
一道道清洌水把砂線舔舐幹淨
是絢麗的晚霞在撕裂
這樣熱辣辣 活生生
落日也於緩慢中消溶
使我們每分每秒清醒
卵石白白將陽光喪盡
漸漸擠緊 重歸於冰冷
手一寸寸麻木 心一分分堅硬
流溢的背景 樹羽的剪影
陣陣變暗的光線中
正散去依依的人群
可畢竟遺下了這麼多螺貝
彩釉的表麵 精美的小室
耗盡了造物主幽深的心機
狹窄的空腔在風中與波濤呼應
幾時又能歸回大海寬闊的衣襟
碧綠的礁石倏忽間白發淋淋
上一次浪潮的纖夫 下一次浪潮的看客
怎能窺破瞬間的布景 幕後的長存
麵對著全新的喧囂
初具的構造 蔓延的發酵
有什麼 如愛情小小的手掌
於蒼茫中 緊握住碎裂的心
隱隱的防鯊網攔截了小島
不知是吞噬還是困擾
沉積的珊瑚叢 遊弋的變色魚
織滿多孔的觸角 明滅的眼睛
你懦夫 你弱者 怎可能
反反複複地失去重量
讓痙攣從大腿傳遞到足心
方才逆光的峭壁由明轉暗
漫漫的白光 座座的黑影
又是捉摸不定的關鍵時分
掀開啟蒙的書頁 風雲的論文
赫胥黎 此時 鉛色的集裝箱
無處不在的探測器
為百年預言作了多重印證
也許你在冷寂的海溝棲息
正感到水溫的變換 板塊的飄移
千尋深處在吐火噴煙 真的此刻
尼摩船長 鸚鵡螺號已啟錨揚塵
青春如風 在那歡慶的節日夜
秋草密密的北方鐵路線上
那老朋友身形踽踽 歎息沉沉
形而上的關切 一己者的責任
遙遙對舉的智慧與熱血
永遠撼動一個男人的心
病者是誰 是他 是自己的神經
轟鳴滾動的車輪 刺入眼簾的車燈
我們 從夜半戰栗到黎明
億年前的月下半魚半獸的兩棲類
濕漉漉地登岸 嘩啦啦將水珠抖散
孤單的個體 渴望存活
血紅的口腔 猙獰的牙齒
群山變動的日子 冰川消退成道路
相像的眼珠犀亮 笨拙的足蹄堅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