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來是王皇後幫了自己,懌心心生感激,心裏待王皇後也親近不少,隻是不知怎的,濃重的感激之下,好似也生出了幾絲淡淡的不易察覺的失落。
到二月中旬的時候,懌心的傷口已經痊愈,徹底恢複了之前生龍活虎的模樣。再有半月,便是從五十名淑女中冊選九嬪的日子,在北五所五個多月的規矩學習,到後期已然無甚可學,日子便也日漸清閑起來。
嬤嬤們對淑女的約束也不再嚴苛,淑女們能夠活動的範圍也較之之前稍稍大了起來。其實懌心是喜歡夜中散步的,夜裏幽靜舒適,不像白日嘈雜。
宮後苑在紫禁城的正北處,離在東北角的北五所很近,懌心夜裏提燈出門,想著提燈照花,當是一副好景致。
金黃色的迎春花已然開了幾簇,懌心喜歡那明豔的顏色,便順著石子小路走過去,她腳步一頓,側耳細聽,似乎有人掩口幹嘔的聲音。
幹嘔一陣後,便是急促的喘息聲,稍稍歇下片刻,又是一陣幹嘔。
半晌,花叢之中才有一人抹著嘴角匆匆出來,她顯然沒想到懌心會站在外麵,見到她時身子一僵,竟呆呆站在了原地。
燈籠光映亮了那個人的臉,懌心在記憶中搜索著,她笑道:“那天在乾清宮外我見過你,你是太後娘娘身邊的宮女。”
王零露麵色一變,“鄭淑女?”
懌心笑著點頭,“你怎麼了?身體不舒服嗎?”
“我沒事……”王零露兩手交疊,遮在了自己小腹之前,“太後還等著我伺候,我先告辭了。”
王零露匆匆而走,懌心也不去留她,繼續往前走,點著燈籠看迎春花,攀過迎春花枝條,燭火之下金燦燦的小小花瓣映在眼睛裏,懌心忽然起了小女兒家的心思,取出懷中的帕子攤在掌心,偷偷摘下兩朵迎春擱在帕中,正要再摘這第三朵,卻聞得而後有人厲聲開口:“你在幹什麼?”
懌心嚇得三魂七魄去了一半,手裏的燈籠帕子迎春悉數掉在了地上,她倉皇跪地,“民女衝撞了貴人,還望貴人恕罪!”
來人上前兩步,站在懌心麵前,卻不說話。
懌心低著頭,隻能盡力抬眸去看來人,分辨來人是何身份,燭火映照下,黃裳在眼前輕輕一擺。
懌心懸著的心忽然放下,忍著笑開口,“陛下唬民女。”
朱翊鈞雙手往身後一背,“瞧你嚇成這個樣子,跟朕過來。”
懌心默默撿起地上跌落的東西,跟在朱翊鈞身後進了亭子。朱翊鈞坐在亭子裏,問懌心:“摘迎春做什麼?”
懌心笑著把裝著兩朵迎春花的手帕放在朱翊鈞麵前的桌子上,“鳳仙花榨汁,混明礬搗爛,敷於甲上,纏以花葉,用以染指。但民女覺得花色單一,故而欲取迎春花瓣鑲於甲上,所以……”
“小女兒家的心思。”
朱翊鈞輕歎著,朝著懌心伸出手。
懌心一顆心漸漸跳得快了起來,猶豫著,緩緩將自己的手朝著朱翊鈞的手中伸過去,卻不想朱翊鈞重重往懌心手背上拍了一記,懌心吃痛,倏忽間收回手,皺著眉頭,“陛下為何打我?”
朱翊鈞正襟危坐,“朕要的不是手,是你的回禮,怎麼?你忘記了?”
懌心確實做了新的鞋墊想要送給朱翊鈞,但朱翊鈞這般理直氣壯問她要,竟叫他莫名生出幾分逆反之意來,她道:“回禮……回禮當日陛下已經收了。”
“那是壞的。”
“陛下自己說不礙事的。”
朱翊鈞眼神一抬,便見懌心低著頭與他認真鬥嘴的模樣,氣鼓鼓的,像隻小獅子一般,他也不再逗她,隻淡淡道:“前幾日聽皇後說起你病了,看如今,應該是痊愈了罷?”
懌心顯得畢恭畢敬的,伸手想要從袖中取出新的鞋墊來,“勞陛下垂詢,民女一切安好。”
“在紫禁城外的時候,朕見過你。”
懌心一怔,抬頭去看朱翊鈞的時候,麵上的笑意便已經消失了大半,她是不想承認這些的,但是她清楚,皇帝想要知道的宮外的事情,隻要命令錦衣衛或者東廠去查,馬上就能夠了解得一清二楚,即便是她想隱瞞,也是遲早要穿幫的。
“是陛下,應當是去年九月在潞王殿下朱翊鏐的大婚禮上,陛下見過民女。”懌心幹脆和盤托出。
朱翊鈞的笑意便有些渺遠了,“原來真的是你,朕記得你當日擅闖潞王府,被護院架了出去。”他盯著石桌上的一盞琉璃燈看,“為什麼要進宮當淑女?你真心想成為朕的嬪禦,還是為了......”燭火映在他的眼睛裏,灼熱而又濃烈,“報複潞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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朱翊鏐:鏐(音同“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