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翊鈞摘下翊坤宮門口的燈籠進去,裏頭的人正要出聲唱禮,卻被朱翊鈞抬手製止,劉成接過朱翊鈞提著的燈籠,躬身退了下去。
彼時,懌心正蹲在新移植過來的一棵梨樹之下,身旁放著一個木桶,她用瓢舀出水來,一點點澆灑在梨樹的根部。
“為什麼要種梨樹?”
朱翊鈞的聲音聽不出喜怒,懌心卻被這突然而來的聲音嚇到了,瓢啪嗒一聲掉在地上,清水潑出來澆濕了她的雙腳,這著實是十分失儀的,她急忙扯過衣角掩住一雙濕透了的繡鞋,向著朱翊鈞見禮,“陛下,因為臣妾喜歡梨花的顏色。”
朱翊鈞走近懌心,烏黑的瞳仁望住她,“一棵不夠,明日朕叫司苑局多移幾棵過來。”他伸手將懌心打橫抱起,徑直便入了正殿之中。
懌心坐在榻上,看著朱翊鈞一臉淡然地替自己褪去濕透了的繡鞋,除去貼在纖纖玉足上的白襪,他一抬頭,懌心又低下頭,二人的目光便這樣錯開。
朱翊鈞冷笑,“怎麼不像前幾次見你那般爽朗了?如今連朕的眼睛也不敢看。”
懌心的腳懸空在床板之外,她看著自己的腳尖,情緒不知不覺低迷下去,“臣妾知道陛下討厭臣妾,臣妾做不到裝作什麼都不知道,還像從前做淑女時一樣對待陛下。”
朱翊鈞一手捏住懌心的兩隻腳腕,將她整個人提到床榻上,“那你也該知道,昨晚錯過了拒絕朕的機會,這樣的機會,這輩子都不會再有,你這輩子隻能是朕的淑嬪。”他站起身來,擋住殿內燭火的光,冷聲道:“寬衣!”
懌心褪了鞋襪,不能夠下地,隻好跪在床榻之上替朱翊鈞寬衣解帶,依舊是略顯笨拙的動作,雙手因緊張而微微顫抖著,鬢發上的一隻銀質蝴蝶輕輕顫動,振翅欲飛。
褪下外衣,懌心主動往床榻裏麵挪了挪,留出大半邊的空蕩給朱翊鈞躺下。她知道,他討厭她,他是不會真正要她的。
她心裏也清楚,自己並不愛眼前的這個男人,他待自己如何,她當是無甚在意,心內鮮有波動的,可眼前這個寬大冰冷的背影,卻莫名叫她心裏不舒服。
燭火盡熄的夜裏,懌心總愛多思,心思繁複,越理越亂,心中委屈之意毫無預兆地滋生,在靜謐無聲的夜裏毫不避忌地蔓延生長出來,在她沉沉睡去之際,盡數化作一顆淚珠,凝在她精致柔和的眼角。
朱翊鈞輕輕轉過身,月光透過窗欞格子滲進來灑在懌心身上,眼角的淚珠也愈顯晶瑩。朱翊鈞抬手拭去懌心眼角的淚珠子,將她伸在外麵的手放進錦被之中,這才重新轉回去入眠。
這樣的日子,一直持續到三月初一的皇極殿殿選,朱翊鈞下了令,要懌心一同往皇極殿去,說是要與其他八嬪一道聆聽冊封的旨意。
皇極殿中,朱翊鈞高座龍椅之上,皇後在東,懌心位西。四十九名淑女分成七排七列,蓮步輕移至殿中,聲聲嬌糯,“民女給陛下,皇後娘娘,淑嬪娘娘請安。”
李桑若與周曼吟共同站在首行,李桑若望著懌心笑,周曼吟卻是一臉的譏諷。
朱翊鈞走下台階,伸手指到誰,誰就是今日獲選的九嬪之一,按照他點選的順序,也便將這九嬪分出個三六九等來。
朱翊鈞瞧一眼跟在身邊的馮保,毫無懸念地,朱翊鈞點選的第一個人,便是周曼吟了,其後,朱翊鈞卻回身朝上頭坐著的懌心指了指,懌心明白朱翊鈞的意思,周曼吟是九嬪之首,而她鄭懌心,次之。
往後七人,自是朱翊鈞看著誰順眼便點選誰,速度倒是很快,絲毫不耽誤事情。九嬪既選,餘下的四十一人便盡數退出了皇極殿,或留宮當差,或歸還本家。
懌心走下台階,與今日新封的八嬪共同跪地聆聽冊封的旨意,馮保朗聲宣讀:“上禦皇極殿傳製:冊九嬪周氏為端嬪,鄭氏為淑嬪,王氏為安嬪,邵氏為敬嬪,李氏為德嬪,梁氏為和嬪,李氏為榮嬪,張氏為順嬪,魏氏為慎嬪。”
九嬪一同山呼,“臣妾謝陛下恩典。”
朱翊鈞也不多言其他,與皇後一道走了,馮保便道:“幾位娘娘稍候,即刻便有人會引娘娘們往住處去,奴婢告退了。”
“馮公公慢走。”
馮保深深看了周曼吟一眼,這才心滿意足地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