懌心想要避開朱翊鈞的手,側首抗拒道:“人死豈可複生?當日是臣妾心中積鬱所言,臣妾心中清楚,這是不可能的事情。”
“可若是朕不還你一個兒子,你對朕總是心有芥蒂,鬱鬱寡歡,朕不願見你這樣。”
再容不得懌心多言,朱翊鈞已然一手穿過懌心腋下,將她牢牢抵在了自己身前。
懌心心頭大跳,縮著脖子想要避開朱翊鈞雨點一般的吻,“陛下!這是在英華殿!”
“是東跨院。”
自懌心有孕至今,朱翊鈞便再不曾碰過她,他本就想得緊,如今對她更是心懷愧疚,情深欲動,便是再難壓抑,直將她打橫抱上了床榻,解衣褪衫,共赴雲雨數遭才算罷休。
許康嬪含著笑意帶著含素從英華殿往鍾粹宮走,含素不解發問:“娘娘為何要一次次地幫助鄭貴妃?若是沒了鄭貴妃,其實憑娘娘,隻怕娘娘您的恩寵將會更甚。”
許康嬪幽幽道:“含素,你不明白。鄭貴妃是皇上心尖兒上的人,幫她就是順著皇上的心意,在這個地方,隻有順著皇上的心意,才能活得好,我家裏的人才不用日夜看著周家的臉色過日子,我才能夠為我許家帶來榮耀。”
“因為如此,所以娘娘才會離開端嬪娘娘?”
許康嬪看著含素手裏指引方向的羊角宮燈,橘紅色的火苗在她的眼睛裏跳動,“受製於人,能有幾時好?”
宮燈在把手上輕輕搖晃,發出吱呀吱呀的聲響,許康嬪緊一緊身上的鬥篷,“起風了,趕緊回去。”
翌日一早,懌心才從英華殿的東跨院出來,埋頭快步走進守候在殿外的轎輦之中,拉過鬥篷上風毛,掩住了香頸處的紅痕。
回到翊坤宮的時候,竟是看見了李德嬪坐在了紅木月門內的床榻之上,靜靜地看著熟睡中的軒姝。
她見懌心進來,便輕輕起身走出來,步子輕緩,一點兒多餘的聲響也不發出來。
懌心看著眼圈發青的李德嬪,憂心道:“怎麼在這裏?是不是一夜沒睡?”
“我睡不著,一躺下去滿眼都是姞兒,倒不如過來看看姝兒,心裏到還能寬鬆些。”
懌心握著李德嬪的手,婉言笑道:“你想看姝兒,隨時都可以過來,隻是不要這樣累著自己。若是你這身子累垮了,我昨兒可不是白忙活了?”
李德嬪的麵色忽然凝重起來,她鬆開懌心的手轉過身,望著窗外天邊的魚肚白,“懌心,我看到了。”
懌心惑然不解,“看到什麼了?”
“手上有燙傷疤痕的宮女,我看到了。”李德嬪眼中流出淡淡的殺機來,“就是王恭妃身邊的春芨。”
懌心愕然,“此事非同小可,你當真不曾看錯?”
“我看得清清楚楚,斷然不會有錯。”天邊朝陽正緩緩升起,李德嬪的話裏卻有著深刻的哀慟與恨意,“懌心,你知道麼?姞兒是我的希望,她就像那太陽似的,一點點升起來,一點點溫暖著我的心。”
她似乎是在問天,又似乎是在問自己,“可是為什麼呢?為什麼連我的女兒她都要害?她也是有女兒的人,她為什麼會有這樣狠毒的心來害姞兒?她每每見到軒嫄,難道不會想到被她害死的姞兒,難道不會有魘怪入夢,不得安枕麼?”
懌心順著李德嬪的視線望過去,淡淡道:“她自己本就是魘怪,又何懼魘怪入夢?”
李德嬪轉過身來,又是素日裏溫婉和順的模樣,“懌心,對我好的人我都記得,害我的人我也不會忘記。我總是相信的,不是不報,時候未到。”
她憐愛地看軒姝一眼,“我回去了,懌心,你要好好照顧姝兒。”
李德嬪的變化是無聲無息的,她比從前愈加溫婉可人,麵上的悲愴之色也一日少過一日,就像是所有從苦痛之中漸漸走出來的人一樣。
看在旁人眼裏,都覺得仙居公主的死已經逐漸成為往事,李德嬪也將不會再為了女兒的死日漸沉淪。
可懌心是明白的,這樣的痛苦的曆久彌新的。
李德嬪一日日將景陽宮那一位的兒女雙全看在眼裏,便是在一日日提醒自己,她的女兒,她唯一的孩子,便是被這個人一朝害死的。
她素不是急功近利的人,深諳緩緩而治,徐徐圖之的道理,日子長了,她還是那個受皇帝寵愛憐憫的李德嬪。
五月初三的時候,邠哀王朱常漵與仙居公主朱軒姞的靈柩被一同移往城西金山安葬。
朱翊鈞為表哀思,更是特地下旨,兩個孩子的喪儀皆用成人之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