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月初一。
夜,靜謐深邃,月亮在天上隻剩了一彎細牙兒。草窠裏的蟲兒有的沒的扯兩聲,卻更顯得寂然。
揚州城外隼落山上的暗香宮,無憂閣裏也是悄無聲息。
若說真的就什麼動靜也沒有,倒也不對。如果屏息細細聆聽,便會有似是極力壓抑的嬌吟聲傳來,還伴著某人粗重的喘息。
這芙蓉帳裏,蘇若影輕蹙蛾眉,緊閉雙目,香汗淋漓。
手攥了棉褥,身上的錦被隻及肩下。被兒鼓鼓囊囊還在動來動去……好似裹了個人兒在裏麵……
天!這莫不是在……
非禮勿視。
片刻,錦被掀開一道,無憂那張足以媲美後山野花燦爛的笑臉探了出來,抱住若影赤條條的身子,眯了眼睛道,
姐姐可舒服了?
蘇若影知她一貫的瘋話連篇,索性不去理她。
看無憂這麼辛苦,姐姐若舒服,明天做糯米甜糕,權當獎勵無憂可好?
蘇若影又羞又氣,可恨可笑,雖知她習慣如此,可在此刻濃情蜜意蝕骨銷魂的時候說出這種話來,怎的不叫人惱怒。
抬腳就是一蹬。
咚!
啊——
外麵守夜的婆子從瞌睡中醒來,茫然四顧,剛才是什麼聲音?
不行,得去四處瞧瞧,莫不是進來偷兒了吧。
這暗香宮雖好,娘親疼愛,美人相伴,可是待久了,對走江湖自在慣了的無憂來說,還是有些沉悶。哪有外麵的遊山玩水來的快活。
日日還要逼著讀書練功,真是辛苦的不得了。
纏磨了娘親足足一月有餘,方才允了自己駕馬車去京城瞧瞧皇上伯父去。
自己沒有公主的皇帝聽說兄弟失散十七年的郡主找回來了,比得了國家棟梁還要高興。急急重新下了聖旨賜了封號。可是隨後無憂搶親、娶妻,讓一向四平八穩的皇帝聽了險乎從龍椅上跌下去。擦擦汗,跟晉王爺說,
哪天讓無憂孩兒進宮來寡人瞧瞧吧?咱們萬俟家的女兒家,果然不同凡響呢。
晉王爺訕訕笑兩聲,
需得無憂娘親點頭才行。
這個自然,自然。
溫盈袖的名字,皇帝老兒也得賣三分薄麵呢。
去京城的事情,需得瞞了房裏那個河東獅。要不然給自己交待了書下來,這一路都別想玩痛快了呢。
沒有吃上糯米甜糕的無憂氣鼓鼓的一大清早就駕了馬車上路了。溫盈袖交待了人一路跟著她,一直送到了大路上方才戀戀不舍的遠遠望著她去了。
心裏,竟是空落落的。
這些日子,這個日思夜想終於回到身邊的孩子給死氣沉沉的暗香宮添了多少笑聲啊。溫溫順順,傻頭傻腦的,讓人看了就忍不住去疼她。這一路上京,怕是要寒冬臘月才得回來了呢。
怎的剛一走就有些想了?
蘇若影被氣的連氣都生不出來了。
居然就跑了。
連個招呼都不打,連句囑咐都沒要,跑的就那麼迫不及待?
自己就那麼讓她怕?還是為了昨夜那一腳?
竟然要年下才得回來。
有本事你最好不要回來,不然定然讓你好看。
要是敢不回來,會讓你更加好看。
樂滋滋在馬車上搖頭晃腦的無憂不知怎麼突然打了個冷戰,縮縮脖子,這是怎麼了?
三天以後,無憂的馬車重新停在暗香宮門口。
那個熟悉的聲音一路叫著娘傳來的時候,蘇若影在房裏握緊了手上的書卷,一股無名業火升騰起來。
衝出去,跑到溫盈袖的房裏。
進門卻看見,無憂懷裏,躺了個髒髒的人兒,師父的掌心正撫在那人兒的背上,往她身體裏輸著真氣。
細問得之,是無憂在路上撿來的。
是個女孩兒,雖然髒,可是眉目間看出清秀,十五六歲的樣子,閉著眼睛孱弱的模樣很惹人心疼。
無憂自知理虧,都不敢抬頭。低眉順目看著娘親救人。
許久,溫盈袖舒口氣。
性命無憂了,可是,需得好好調養。就放在展風齋吧,找兩個人伺候著。
我去!
無憂此言一出,滿座寂然。
蘇若影眼裏有了殺氣。
嗬嗬。無憂傻笑一聲。
我是大夫麼,正好可以幫她開方子調養,最合適不過了。
看情勢,走是走不了了,留下來肯定要被修理,先找個借口躲起來,等過兩天她消了氣再賠不是了。
礙於溫盈袖,蘇若影沒辦法跳起來揪著那家夥的耳朵揪回房裏去好好發落,隻好眼睜睜看著她賊兮兮的抱了那個女孩兒,幾乎是腳不沾地的逃去了展風齋。
似乎意識到娘親是躲避危險的最好屏障,無憂一早到晚粘在溫盈袖身邊。有事沒事把娘親拉去展風齋,名義上是替那個叫果兒的棄女調息,實際上,若是蘇若影來了,也好有個靠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