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兒笑道:“其實師姐初經人事,是被嚇糊塗了,若真是重症不治,師姐早就駕鶴西去了,哪裏還有精神跟我說這麼多話呢?”
程妤忙挺起身來,提起氣在體內運了一周,果然並無異樣,這才換了悲容,拭著眼角道:“是了,是了!是我一時嚇糊塗了。”說著她忍不住拉住冬兒的手,慚愧道:“說來我還癡長你幾歲,這時候卻不中用……我有時也奇怪,你怎麼就懂得這麼多呢?”
冬兒臉色發紅,避開她的話,與她找來衣衫,道:“師姐先忙,我去把這些東西洗了,再來服侍師姐。”
程妤點頭讓她去了,自洗漱了一番,用了早飯後就開始默寫祖師遺訓,但今日她的心緒卻如同風中柳絮,不論如何都攏不起來。她思前想後,索性擱下筆,獨自往小院中散心去了。
易遠岑喜歡早起,特別是在這陰雨綿綿的天氣裏,他總是會尋一個幽邃僻靜角落,讓身心都浸濕在薄薄的雨裏。
這天自不例外。比起蜀南群山的淒寒冷峭,他初見上靈山水,就傾心於這一份靈秀清明,自不會錯過這秋山煙雨的勝景。
他挑著無人的小徑信步走去,在朦朧林木間穿行。走了半刻鍾,忽見一瀑青蘿自峭壁鋪瀉下來,曲徑往裏一拐,消失在這叢綠瀑背後,濛濛秋雨從上麵飄過,淅淅瀝瀝地,宛如低吟淺唱。
易遠岑伸手拂開密密匝匝的藤蘿,低頭穿過這青翠欲滴的簾幕,豁然眼前就是一亮,此處遠可見昊天翻浪、岫岩騰雲,近可觀花木扶疏、山泉明滅,一座小院結在山水之間,兩排枝繁葉茂的高大榆樹掩映著白牆青瓦。
易遠岑莞爾,心中讚道,好一處“柳暗花明”的景致啊。於是他尋了一棵榆樹坐下,伴著雨絲和鳥鳴,安心坐起功來。
正忘我之時,忽聽身後響起一個驚疑的聲音:“是誰在那裏?!”
此時易遠岑全身的內息都已運行起來,根本來不及一齊收回,因而他暫未理睬,隻按著法門一步一步收好氣息。
不料卻聽得兩聲銳響破風而來,直打他後背靈台、中樞兩處大穴,他暗道不好,身隨意動,猛地往左一側,兩顆石子擦著他的右肋嵌入榆樹中,砰然有聲,打出兩個大窟窿。
身後人語帶斥責,道:“問你怎麼不說話?!”
易遠岑涵養再好,此時也壓不住怒氣,霍然轉身,喝道:“你這人好不講理……”然而後半句話卻讓他硬生生咽了回去。
那所小院的黑漆木門不知何時打開了,一個曼麗女子正斜倚在門口凝視著他。她長身玉立,著一身迤邐白衣,烏雲般的鬘發垂在臉頰兩側,青眉斂愁,墨瞳含煙,雖然麵帶病容,但依舊掩不住她的楚楚風姿,反而平添了幾分纖柔可憐的神色,讓人幾疑是西子再生。
四目相對,亙古時光仿佛都成了曇花一瞬。
易遠岑回過神來,赧然拱手道:“在下冒失,攪擾了姑娘。”
對麵的人卻似魔怔了一般,一雙美目秋水漣漣,隻默然凝望著易遠岑,不出半點聲響。
“咳咳……”易遠岑方才收勢太急,這時忽然有些胸悶,不由得咳了兩聲,那女子方如大夢初醒一般,柔聲道:“秋雨涼心,公子不妨進屋避一避。”
易遠岑有些發慌,低頭道:“這……不礙事,在下先告辭了。”說罷逃也似的消失在重重青蘿之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