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惜好景不長,井寧和妟紅羽敏銳發現社會環境保護委員會追捕行動越來越有針對性,常常不用獲取詳細資料就直接找到兩夫妻行蹤。井寧茫然不解行蹤泄露如此之快,妟紅羽卻已瞬間想明白緣由,咬牙切齒說:“是井寧!”
井寧懵然:“嗯?”
妟紅羽恨恨解釋說:“是替代你複活的井寧。”
井寧頓時恍然。
如果問世間誰最理解井寧,答案不是誓言與他同生共死的妟紅羽,而是與他來自相似記憶體數據的新井寧。除了十年之間的潛移默化改變,井寧和新井寧有著無數思維共同點和相同的記憶、相同的經驗,新井寧清楚明白當前危機下井寧如何選擇且欲逃往何地。新井寧是井寧的最大弱點,如果社會環境保護委員會得到新井寧的協助,井寧未來一舉一動都別想逃脫追蹤。井寧可以欺騙世間所有人,卻無法騙過複生於相似記憶體數據的新井寧。
自己無法欺騙自己。
如果無視法律道德,其實有更簡單粗暴的方法,譬如直接調讀井寧的記憶體數據,解析井寧處理問題的思維方式。早在記憶體倉庫體係成型之前,強製解析記憶體數據結構便已經成為現實,無須新井寧積極配合,社會環境保護委員會也能粗暴查獲井寧思維關鍵方式。
問題關鍵在於,智慧生命組成的社會裏,不是智慧生命服務於自然科學成就,而是自然科學成就服務於智慧生命。人類製造蒸汽機的目的不是膜拜蒸汽機,而是利用蒸汽機為人類服務,同樣,記憶體倉庫體係也是用來為人類服務。
很久很久之前,思維數據化泄密問題,記憶體數據庫篡改問題,等等一係列問題都在國民輿論逼迫下形成新時代憲法鐵律。記憶體數據隱私和思維體數據隱私是超越一切價值觀的隱私,一切政治權利擁有者,皆有保障自己記憶體數據不受他人侵犯的權利。井寧叛國行為尚輕且缺乏直接證據,無法判處死刑強製解讀其記憶體數據結構,如此,社會環境保護委員會無法越職讀取井寧記憶體數據庫。稍微想想,就該能理解這種價值觀,十年前井寧記憶體數據對應的畢竟不止是井寧,還有因之複活的新井寧。現行法律體係下,井寧有罪,新井寧無罪,社會環境保護委員會不能為了抓捕井寧而去侵害新井寧的政治權利。
且,始作俑者,其無後乎?
本次暗中批準強製讀取井寧記憶體數據庫,誰敢保證未來不會請君入甕發生在自己身上?
法律控製自然科學成就使用範圍,目的是為了保護自己。
受限於輿論環境,社會環境保護委員會隻能低效率方式尋求新井寧的幫助。
電影畫風到此一轉,變成了井寧與新井寧的鬥法。
或許為了刻意對比井寧與新井寧的異同,電影導演有意收縮劇情幹擾幅度,使大逃亡變成井寧與新井寧的互猜。同一條道路的分叉口,先令井寧選擇,然後再由新井寧解釋為何這樣選擇;井寧意識到新井寧對自己無法想像的熟悉,隨即運用否定再否定思維,本身欲選擇甲條路逃亡,卻刻意選擇乙條路逃亡,然而自己終是無法欺騙自己,新井寧很快看穿井寧一切否定再否定思維。等等,一連串六段小劇場,全是井寧與新井寧的思維鬥法。
井寧與新井寧之間的相同,尤其是源於相同記憶相同經驗衍生出的相同思維,我對我的追殺,令所有觀影者越往深處思考越毛骨悚然。憑心自問,你能夠接受這樣新的我,自由獨立存在世間麼?如此相同的思維,如此相同的性格,兩條生命簡直一模一樣。如果真有新的我出現在麵前,會不會也如新井寧一樣選擇抹殺掉另一個我?
大相似之間,電影導演也刻意對比井寧與新井寧的不同,且每當對比發現新井寧異於井寧之處,都運用畫麵閃回將場景切換到十年之間發生的新故事,解釋新井寧為何有這樣的變化。井寧與新井寧鬥法這一幕,看似以井寧為主角複現老套警匪追奔為主線,內裏則把新井寧當成主角,運用一片段一片段回憶介紹井寧為何變成今日新井寧。
這一段劇情,表麵是動作片智鬥片等,內在則是悄然無息拷問人心。
越往深處想,越覺世間恐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