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鄂雲青刻意安排,旅途所有經曆,無論好的壞的,都會因為靜態記憶體複活而被閔啟忘記。
如果,如果。
如果真相之後是殘酷,鄂雲青是否已經綁架了閔啟聞君雲夫婦七次?
想到這個答案,閔啟登時不寒而栗。
七次旅行!
三十年友情!
背後竟是鄂雲青處心積慮麼?
到底什麼仇恨,值得鄂雲青這樣?
答案,果如閔啟猜測的那樣殘酷。漫步走到一處展覽廳,房間正中擺放兩具人形標本,鄂雲青眯著眼睛欣賞品味半晌,才轉向閔啟聞君雲夫婦:“閔啟,不覺得像你麼?”
閔啟微愣。
突然間,閔啟想到某種可能,臉頰瞬間青白:“你是說?”
鄂雲青解釋聲音悠然飄來:“對哦,左邊那具標本是你,右邊那具標本是聞君雲,男左女右。這是我第一次邀請你們來死亡絕域的收獲。當年我怎麼發誓的,嗯,總有一日,我要把你扒皮抽筋挖出心髒喂狗。我這麼發誓的,也這麼做了。你們第一次來死亡絕域,被我囚禁的次日,我就按捺不住興奮把你剝了皮,瞧見標本下麵那本古風式書籍沒有,那便是我用你人皮製作的贖罪之書。你可知道我多用心,扒你人皮時,我不曾忽略一個毛囊孔,足足耐心扒了十八天,若非科技進步到今日,隻是流血,你都死了呢。啊,感謝科技,感謝薄膜人工皮膚,我才能扒皮抽筋十八天一嚐夙願。”
扒皮。
抽筋。
身體被做成標本。
閔啟懵了。
第一時間的感覺不是憤怒,而是茫然到底如何結仇了鄂雲青,以致鄂雲青這樣變態對待他名義上的好友。
鄂雲青繼續講。
第一次邀請,閔啟夫婦被扒皮抽筋製成標本;第二次邀請,閔啟夫婦被淩遲七天七夜醃成肉醬;第三次……第四次,以及今日的第八次,精神上的淩辱,肉體上的摧殘,隻要曆史出現過的,隻要能夠想象到的,全都被鄂雲青一一施展在閔啟夫婦身上。為了充分利用閔啟夫婦定時複活的伏筆,鄂雲青甚至特意非法盜竊了早期軀殼重組儀器,殺了舊肉軀即時重組新肉軀,令閔啟夫婦不斷在生生死死中掙紮。
今次第八回死亡絕域冒險,亦不例外。
劇情越來越驚悚,畫麵全是鄂雲青施虐,慘不忍道侮辱摧殘閔啟夫婦。
其實,問題並不嚴重。
如果認可記憶體式永生,死亡永遠隻是暫時的假象。
星際聯盟已然廣泛接受靈肉分離概念,所謂肉軀隻是一件遺傳物質先天結合後天的演變,所謂的抽筋扒皮和淩遲肉醬的苦痛也是神經信號的自我反饋,在肉軀自由重組的時代,五感神經信號更早被各種采集科技產品取代,這些地球二十一世紀聽起來無比可怕的酷刑,其實並不能實質傷害閔啟夫婦。
閔啟夫婦真正恐懼的是記憶數據丟失,一次又一次被鄂雲青花言巧語欺騙到死亡絕域。
車裂淩遲都不可怕,真正可怕的是無法逃脫宿命。
想想。
這已是第八次。
二十餘年時間,七次肆無忌憚侮虐,閔啟夫婦竟然沒能發現一丁點兒不妥,一而再再而三欣喜答應鄂雲青的旅遊邀請。誰能想象到那副和善親切麵孔下,藏的竟是這樣險惡的用心?
猜不到。
閔啟猜不到,聞君雲更猜不到。
本次輕鬆歡愉啟程,三年之後的第九次冒險,閔啟夫婦怎可能突兀拒絕?死亡絕域苦難記憶的丟失,意味著第九次第十次還將重演悲劇,一如前七次的淩虐展覽。這種看穿未來卻又看不到擺脫希望的,才是真正的絕望。
想到三年或五年之後,自己又要在鄂雲青笑臉下走向牢獄,閔啟就說不出的悲哀。
閔啟夫婦不甘心。
與此同時,鄂雲青也厭倦了簡單殺戮,貓逗老鼠似鼓勵閔啟逃亡,給予一丟丟希望,最後一刻再刺破希望氣泡。劇情由驚悚風格悄然無息轉到逃亡追殺,閔啟夫婦拚命逃脫卻始終逃不脫,其實這也在意料之中呢,三十年謀劃兼七次演練經驗,閔啟夫婦若能有機會逃脫,何至於今日絕望。
但是,電影顯然不會這般簡簡單單絕望中結束。
《同我之罪》畢竟不是驚悚恐怖類型電影,而是一部探討同我社會概念的哲學電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