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掉到地球上的人
昨天,在階梯上,我遇見了一個不在的人,今天他也不在。
我希望那個人離去。
美國通俗藝術的魅力就在於它直截了當、通俗易懂以及為之服務的經濟手段和經濟規模。分析家們也許沒有注意到文化因素和個人因素對它的作用,技術手段給它帶來的蠱惑力和才智高低對它的影響。比如一首喬治·戈什溫的歌曲,一部沃爾特·迪斯尼的動畫片,一張諾曼·羅克威爾的油畫,它們可以成為而且肯定會成為一個人平常的嗜好。
史蒂文·斯皮爾伯格使美國傳統藝術風格具體化了。他的影片,就連《辛德勒名單》那種憂鬱傷感的影片,都像一架能使我們激動的機器。他所用的手段幾乎總能獲得成功,這事很難讓人說清緣由。斯皮爾伯格以他自己喜歡的那種“隨心所欲”的形式和他特有的科幻小說家那種超常的悟性專門從事科幻片的生意。正所謂:宇宙不僅讓我們對所知道的事情感到奇怪,而且讓我們對能知道的事情感到奇怪。斯皮爾伯格不同意這種想法,他的想象力就像最好的科幻小說作家一樣隨意,而且變幻莫測。
評論家達曼·克奈特曾在文章中評論說:小說《火星年代》和《惡運將至》的作者雷·布雷德伯裏與斯皮爾伯格的純粹想象力和關於表現技巧的合理性思維有著共同之處。其中有一段評論布雷德伯裏的話更適合於斯皮爾伯格:
對布雷德伯裏來說,他的成功無疑與多數人都把雷達、火箭、原子能看成是一些又大、又令人恐懼、並無實際意義的物體名稱有很大關係,但這並非他成功的根本原因。布雷德伯裏的力量在於他所寫的東西對於我們來說確實是很重要的。它們不屬於科學、婚姻、體育、政治、犯罪這類讓我們必須假裝感興趣的東西,而是些既基本又合理的使人產生恐懼,期盼與追求的東西,讓人生就著迷的東西,包括人那種被愛的願望,與人交往的願望,對父親或兄弟姐妹之間的仇恨,以及對超出控俐能力範圍的事物的恐懼……。
那些談論布雷德伯裏想像力的人們都忽略了一點:他的想像力是極普通的,他隻不過是借用了所有的背景與道具,並將它們徹頭徹尾地改頭換麵。無論人們希望他發明什麼東西——一顆衛星、一顆火星、一台機器,其實它們都既平淡無奇,又不能令人信服。布雷德伯裏的那個與中國戲劇舞台背景同樣光禿的火星,就像是一個廢物大雜燴。他的宇宙飛船簡直是開玩笑,他設計的人都沒有臉。那些活靈活現的形象井非出自他的想象,而是出自對從前某些事物的記憶。
1987年,漫畫家朱萊斯·菲弗為《鄉村之聲》雜誌畫了一幅漫畫,內容是一位文學教授讚揚他的一位學生,說他的“喬伊斯式的語言天才能與海明威的作品相媲美”;教授又把他的學生與菲茨傑拉德、貝婁、阿普迪克·斯蒂龍、梅爾勒等人物進行了一番比較,然後問這個學生:今後打算朝什麼方向發展?這個男孩愉快地回答:“成為一個能為斯皮爾伯格寫劇本的人。”這個教授聽到此話很惱火地問:“你認識他嗎?他算是個什麼人?”
公眾急於了解斯皮爾伯格究竟是什麼樣的人。他的個性和外表都那麼普通,他在眾人麵前的講話總是那麼平淡,以至於許多人認為在斯皮爾伯格那不引人注目的外表下一定藏著什麼秘密。
如果你想問問斯皮爾伯格:你究竟是什麼樣的人?他大概會回答說他就像他的觀眾一樣,像所有的人一樣。然而普通的外表隻是史蒂文這個公眾人物的一方麵,如果對這個人物加以分析就不難看出,童年的熱情和欲望以及由此而進發出的綜合力量擠滿了他那塊。“記憶組合板”。
斯皮爾伯格不善交際的個性無助於給關心著他的公眾一個好的交代。從少年時起,他就從未因為熱哀於某個話題而不管不顧地喋喋不休。他的同事回憶說:“他具有16歲的孩子身上具有的一切優點和缺點。”幾年以後,斯皮爾伯格學會了在別人講話時點頭微笑,並不時地收住自己的話題。內向的性格使他表現膽怯。他似乎更願意站在一個特製的格柵後麵跟人交往,隻有這樣,他才能發揮出他的才能。大家都注意到了這點。小說家馬丁·艾米斯有一次差點兒把他當成一個來安裝可樂機的工人。有人把他的形象描繪成“隔壁房間裏的化學係學生”。艾米斯和演員湯姆·漢克斯倆人都曾把斯皮爾伯格當成中學生,一個懂得操作16毫米放影機的視聽課助手。(斯皮爾伯格曾在大學裏幹過3年這個工作,他在業餘時間給各班同學放電影。)
他對電影技巧的精通程度,曾被評論家波林,基爾稱為天生的、自然而然的“電影感覺”。斯皮爾伯格從事電影的天資與獻身這項事業的愉悅掩蓋了他所從事的工作的複雜性。曾在斯皮爾伯格的《印第安納·瓊斯和最後的聖戰》一片中扮演過角色的朱利安·格洛威爾說過:“我有種感覺,如果他願意的話,他一定能建起這部片於的場景來。他對燈光的熟悉就像攝影導演道格拉斯·斯洛克伯一樣,而且他自己還會製作照相機。”對於斯皮爾伯格來說,與他合作的人最大的缺點就是不懂技術。一旦有這種事情出現,他會非常嚴厲。一位劇組成員曾抱怨說:“他從來不說‘再試試,朋友,下次會好些,這種話,而常說‘你剛才沒做好,上床睡覺前好好想想。’”
斯皮爾伯格經常將自己禁閉在設備的牢門中,有時是碰巧的,但多數情況是故意的。可這一切辛苦往往事與願違,好像他越多地使用技巧,他試圖表現的東西就越多地遭到毀壞。那些著迷於他的觀眾和在他的幫助下初次走上銀幕的演員們對他的這些技巧都十分感興趣。而對於那些對他那套方法和他擺弄娛樂工具的能力不理解的人們來說,他在《株羅紀公園》中使用的那些手法是十分荒謬的。因此在有些人把他奉為神明時,另一些人則把他當成怪物。《美國首映》雜誌曾以“外星人和其正在地球上冒險的使者史蒂文·斯皮爾伯格”為題發表了一篇文章,揭示了一種許多人都有過的感覺:斯皮爾伯格不屬於這個世界。
由於現實的脆弱和社會的愚笨,斯皮爾伯格的想象奇跡般地噴發出來。他幻想著那些說話溫和的外星人,就像邁克爾。雷尼在羅伯特·懷斯的影片《地球停轉的那天》中扮演的那個外星人,像大衛·鮑威的影片《火星人》(Martian)中那個軟體昆蟲般的外星人,像尼古拉斯·羅格1976年的影片《掉到地球上的人》中的外星人一樣地來到地球上。
斯皮爾伯格製作了一個令人情服的外星人。與那些生活在隱密世界中的人在一起,他感到舒服。當有關麥克爾·傑克遜古怪的習慣和生活方式的傳聞越來越多時,斯皮爾伯格計劃用這位歌星來拍《彼特·潘》。邁克爾·傑克遜與斯皮爾伯格兩人在他那個像迪尼斯樂園一樣的莊園玩了幾個小時遊戲後,斯皮爾伯格沉思地說:“邁克爾來自一個多麼好的地方,我希望自己能有更多的時間待在他的世界裏。”斯皮爾伯格需要保護,需要與外界保持距離的心理弱點是有曆史的。4歲起,他就習慣咬指甲。雖然他的外表很放鬆,但實際上在他成年後的許多年裏他一直是個易於緊張的人。他患有恐高症,到一定高度後他就會流鼻血,因此有許多年,他不喜歡乘電梯。上樓時,他寧願先步行,上到一半後再坐電梯。這位曾以《大白鯊》讓世界感到恐懼的人,不僅不喜歡而且害怕海洋。這位幾乎在夜裏把《第三類接觸》製作完成的導演坦白地說:“除了在電影院裏,我害怕黑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