更何況，夏婉自現代而來，又是這個世界的高門貴女，所學自然遠非這一世絕大多數平民女子所比。即便是高門貴第如睿王府，除卻少有的幾個管事娘子，那些侍女仆從便有進八成是大字不識幾個的。
學識與禮儀，這兩方麵皆非一朝一夕能夠養成，卻是普通仆婢同“精英”之間加以區分的至關重要的的因素中必不可少的兩個。好比現代的秘書，僅僅做好本職工作還不夠，另外還要內外雙修，氣質、容貌、學識，缺一不可。
有了這兩點至關重要的因素，夏婉的優勢足可以甩這王府九成以上的仆從幾條街。
夏婉聽完一番話後眼中一亮：果然是踏破鐵鞋無覓處，得來全不費工夫啊！
夏婉心情愉悅的表情雖然被她極力壓抑，但是那雙熠熠生輝的眼眸卻傳達出她此刻的心情。慕容睿見狀笑的意味深長：“小夏似是萬般期待此次‘芙蓉宴’成行？“
“嗯。”，夏婉點點頭，“聽聞此次正逢北燕聖上整十壽辰，又逢大皇子殿下大敗北鮮卑凱旋而歸，因此各國使臣都前來拜賀呢。”
“哦？小夏消息倒是靈通，隻是那使臣來了又如何呢？難道你還想去投奔舊主麼？”慕容睿問的是漫不經心，但是夏婉聽到這種暗藏機鋒的話卻是直冒冷汗：這個問題卻是兩難的回答。
若說“的確心懷舊主”，那麼自己少不了會讓慕容睿產生戒心，甚至很可能借故幹脆不讓自己同行；但若是信誓旦旦說“對殿下絕無二心”之類的馬屁話，別說是慕容睿，連夏婉自己都感覺一點不可信：早晨還表決心另投新主以求自保，這會兒又信誓旦旦表示絕不背叛，糊弄誰呢？
心中無數思緒飛過，夏婉忍著腹部不適，走下榻來朝著慕容睿鄭重一禮——她這禮並非尋常女子的福身請安的動作，也不是最卑賤低下姿態的對地叩首，而是右手在上，雙手抱拳，並朝著慕容睿微微鞠躬。
這個動作，在北燕，是“效命”之禮，同右手放於額前的“效忠”之禮不同，這個動作實在表明“我雖然不會一生一世死忠與你，但是在我言明離去之前，都會替你效力”。
行完禮之後，夏婉試著用最最誠懇的語氣說道：“殿下之前說夏寧背棄舊主，但即便夏寧拚死相隨，便有什麼用呢？夏寧微賤之人，無力違抗一張聖旨，也無法為舊主分擔半絲痛苦責罰，因此，明知無用，我又為何要往火坑中跳？反觀殿下，既然認為小女區區之才可堪使用，夏寧自當全力以赴。”
她這話其實避開了自己“效忠新主還是舊主”這個兩難選擇，反而說明了自己為什麼不選擇追隨舊主——因為那毫無用處。因此，她隻是選擇了更能讓自己體現價值的一方。而且，還暗含了慕容睿能夠“識才、用才”的恭維之意。既捧了慕容睿，也有自己自薦的意思。
“我還以為小夏會說‘自當萬死不辭，赴湯蹈火’呢。”
“殿下此言差矣，”夏婉再行一禮，“正所謂‘一死百了’，四十比什麼都輕鬆的。夏寧是不懼死的，然而讓人難以承受的是等死的過程。死之時一瞬的事情，但是活著卻艱辛千萬倍不止。但無論如何，夏寧會活著，所以，夏寧會為殿下效力，以謀取在這異國他鄉的容身之地。”
“好死不如賴活著”，這句話是夏婉所在的世界聽慣了的一句俗語。但是在慕容睿所處的那個講究“風骨”“氣節”的年代，尤其是血性的北燕民族，自幼受到的教育便是“以死全名”“以死明誌”之類的思想。仿佛一個人隻有死了，才能顯示出他的偉大。
在這種人命如草芥的時代，有很多名士甚至懇求以死來全了自己的名節，但是很少人能夠想到，“忍辱負重”遠遠比“以死明誌”更加艱難。
慕容睿也顯然是頭一次聽說這種言論。他似乎有些困惑地皺眉，但卻也沒有立即反駁，隻是伸出手指在榻邊的矮幾上麵有節奏地“嗒、嗒、嗒”的輕輕敲打——初見時，夏婉也注意到慕容睿的這個小動作。
現下她已經知道，每當慕容睿在思考謀劃著什麼，他都習慣於做這個動作的。
片刻後，慕容睿麵向夏婉，頭一次露出鄭重的表情：“小夏此言甚是，受教了。”說完竟然朝著夏婉行了一個師長之禮，表示此話對自己大有裨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