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兒渾身僵硬,緊咬雙唇,緊閉著雙眼,“要殺要剮隨便你……”
金紮吉也不理會,兩隻大手,輕輕一裂開六兒的前衣襟,將她懷中的嬰兒一把抱了出來,“小崽子,唉,一個漢人的小崽子。”
六兒剛才還羞憤不已,默念著咒死這個色魔,咒死這個色魔;誰知金紮吉是奔著小嬰兒去了,她睜開眼睛,大聲的嗬斥著,“別動他,我再說一遍別動這孩子。”
金紮吉哪管六兒的勸阻,高高的把嬰兒舉過了頭頂,“這個小崽子,必須死,我不會讓他長大,變成我們大金國的敵人,變成和我們作戰的士兵,變成不服管束的百姓,我要除掉每一個擋住我大金國鐵蹄的漢人。對不起了,小美人。”
六兒咬著牙,剛試著移動著身子,背後那兩把冰冷刺骨的彎刀,就已經從她的肩膀移到了脖頸兩側。
六兒的眼中滿是憤怒和焦急,她的嗓子沙啞著,“金紮吉,我以為你是一個英雄,沒想到,你竟然會對一個繈褓中的嬰兒下手。你睜開你的眼睛看看,這個地上的女人,她快要死了,這是她的孩子,這個孩子今天剛剛出生,你是個冷血無情的野孩子嗎?你個禽獸,呸。”
金紮吉眯著眼睛,輕輕閃開了六兒的吐沫,“小美人,你說什麼?禽獸?我們金人殺熊虐狼,屠鹿烤羊,禽獸算什麼,我們連禽獸都不如。”
很明顯,金紮吉的漢語還沒學到家。
禽獸不如……
六兒的嘴唇咬出了鮮血,冷冷的說道,“難道你,沒有娘嗎?你是個天生地養的野人嗎?要是你的娘剛剛十月懷胎把你生出來,就被人一刀殺了,從這個世界上徹底消失了。你覺得好玩嗎?”
金劄吉的眉頭皺了起來,胸中如同堵住了一大團羊毛,憋得喘不過起來。麵前這個少女的話語怎麼那麼……那麼……那麼讓人焦慮和窒息。
沒有娘,金紮吉確實沒有娘。
他從來沒有見過自己的母親。
自打從娘胎裏出來,他就被當做了一個奴隸,一個被賣來賣去的,被送來送去的奴隸。
就仿佛是一個沒有生命的貨品。
他是喝著狼奶和羊奶長大的。
娘是個什麼東西?
是一個什麼樣的女人?
這個問題他還真沒考慮過?
金紮吉此刻就像是個沒有智力的幼兒一般,陷入了深深的疑問之中。
此時宋營的方向,人聲鼎沸,喧嘩震天。
將士們唱著想念家鄉的歌兒,吟著思戀愛人的曲兒,哼著獲勝歸來的小調,推杯換盞,互相傾訴心事……那裏是一片歡樂與幸福的海洋。
而河岸邊、大山前的這裏,卻是牽一發便要動全身,一觸即發的戰場,隨時性命相懸。
六兒見金紮吉的眼眸突然呆滯了,她覺得自己好像看到了希望,她又補充道,“聽,你聽,要是你正在吃著饃饃喝著酒兒唱著歌,就被人殺了,被人殺了,你覺得好玩嗎?”
金紮吉聽著六兒描述的場景:自己一邊吃著饃饃喝著酒兒唱著歌,然後突然就被人哢嚓了。
奶奶的。
似乎確實太過殘忍了。
何止是殘忍。
簡直是比禽獸不如還要禽獸不如。
把一個人從快樂的巔峰拉到痛苦的穀底。
這是人嗎?
金紮吉自己都覺得義憤填膺,怒火難平。為什麼麵前的這個美麗少女這麼……這麼……這麼善解人意,她的話總能觸動人最脆弱的神經。
金紮吉不知道應該怎麼形容自己複雜的心情,他的心居然在不停的狂跳,他感覺自己即煩躁不安,又有些蠢蠢欲動。
難道是為了眼前這個明媚又狡猾,純真又奇怪的少女嗎?
金紮吉的一雙大手,慢慢放下了高舉過頭的嬰兒,他輕輕的把小嬰兒攬在懷中,低頭認真的端詳著這個肉呼呼的小家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