過了落星坪,便是一線天。這世上仿佛有山的地方就有個一線天,也不知造物者怎麼偏愛這番景致,總愛在山間用刀削出一道縫隙,想是要便宜那要過山又不想繞遠路的人。這一處一線天也是一樣,兩旁壁立千仞,刀砍斧剁一般的山石,中間一道縫隙,堪堪容得二馬並行。
適才那兩個少年男女,有了前車之鑒,再不敢在這狹窄道路上疾馳,此時是並馬比肩,緩緩前行。剛進一線天不遠,便聽見前麵有人聲,仿佛是兩人對談。此時,晨霧已慢慢消退,二人慢慢就見到遠處果然兩個人影,橫在路中,似在談論什麼。再行一會,能看得出其中一人是個瘦削的和尚,另一人看不清楚麵目,但仿佛有些眼熟。待到近前,姑娘猛然“啊”了一聲,一手拉著哥哥的衣袖,一手指著那人,口中卻再也發不出聲音。那少年定睛一看,也吃了一驚。
那人正是方才林中無端消失的那個人。
此時,二人才看清楚,那人也是個少年模樣,年紀與自己仿佛。穿一身皂染的粗布長衫,腰間束著布帶,眉目端正,眼角眉梢帶著一抹笑意,想來便是生氣發怒時也會是個笑臉。兩手背在身後,搖頭晃腦,正與對麵那個高瘦和尚辯著什麼。明明兩人兩馬已到近前,他卻正眼都不瞧,至於剛剛林中發生的事,更像是從不是他的事。
隻聽那和尚問道:“後殿彌勒佛前的燭台,也是你偷了去換酒喝了?”
對麵少年哈哈一笑:“哪裏是偷啊!那日是大和尚你讓我去後殿,罰我在佛前誦兩個時辰的金剛經,說什麼讓我懺悔自己的罪愆。可是我誦了一卷就累了啊,我就問佛祖:佛祖啊佛祖,苦大師讓我誦經懺悔,可是我又沒有什麼錯事,你說他是不是錯怪我了?佛祖就衝我笑笑,估計是覺得我說得對。我又問:那佛祖啊佛祖,我若是真的犯了錯,是不是不用誦經,你也會原諒我呢?佛祖又衝我笑笑,估計是表示讚同。於是我就不客氣啦,問佛祖:佛祖啊佛祖,我現在實在饞酒,可是又沒有酒錢,你可不可以幫幫我呢?佛祖還是衝我笑笑,但這次我看清了,他右手拿著念珠,左手可是指著供桌的方向。桌上隻有兩個燭台,一個香爐。那香爐裏還焚著香,想是哪個善男信女許了願的,我若拿了去,豈不是折了人家的心意,於是就拿了燭台啦!雖說大殿裏是暗了些,可佛祖‘心如明鏡台’,想來不會在意吧!”
那個被稱為苦大師的和尚搖搖頭,歎道:“那日罰你誦經,本是要讓你洗脫蒙昧。皆因你在寺中開葷,偏又說是受那條野狗所托,送它去西天佛前參悟,以修來世,這不是無稽之談嗎?誰知你不但不誦經懺悔,居然還……”
苦和尚話沒說完,被對麵少年搶白道:“大師此言差矣啊!萬物皆有佛性,眾生又皆平等,野狗怎麼就不能有向佛之心呢?”
苦和尚皺眉道:“即便它有向佛之心,又是如何說與你知的?”
少年笑道:“‘子非魚,安知魚之樂?’‘子非我,安知我不知魚之樂!’那狗既有佛心,在下也有佛性,一個眼神,我就知道它要讓我送它西去。此中玄機,不足為外人道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