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恕起先無論如何也想不透,區區一座賊匪山寨,就算有幾個會妖法的古怪人物相助,也不至於殺出如此聲勢。現在聽苗策說有叛軍相助,心中才恍然大悟。他畢竟是大將之材,疑惑方消,腦海中已經有了計較,苦於無法起身,隻得輕聲喚道:“心然,咱們能否請這位江大俠幫幫忙?”
心然與江酩也是初見,聽秦恕這麼問隻得望向近禪,還沒等近禪開口,江酩已經俯身來到秦恕身畔,抱拳道:“秦將軍客氣了,有什麼在下可以效勞的?”
秦恕微一點頭,算是施禮,緩緩道:“江大俠神乎其技,恐怕當真是位仙人吧?秦某此前對鬼神之說頗為不屑,此番看來,是自己眼界太過淺薄了。眼下正有萬餘條性命沉淪水火之中,江大俠可否出手相救?”
江酩略一沉吟,照理玄門有禁,不可隨意插手俗世之爭,可現在無論玄門還是人世紛亂漸起,已有玄門弟子乘勢攪入這迷局之中,自己早已不能抽身事外了。況且此時遠處廝殺哀嚎聲聲可聞,自己又如何可以坐視不理呢。想到這,江酩衝秦恕點點頭,也不多言,卷起一陣旋風,裹挾著周遭積雪,直撲向遠處的戰場。
眾人都在驚異之時,隻有心然注意到自己周遭還有苗策帶來的一對人馬環伺,趁勢朗聲道:“諸位剛才都聽到了,你們的太守乃是山賊假扮的,此時你們還要幫著他造反嗎!”那隊軍卒本是奉命隨太守出城救援的,初時見太守發箭所傷的竟是秦大將軍,已覺詫異,再聽聽苗策吐露實情,自己竟是聽命於山賊,更是嚇得魂飛天外。此時聽心然一喝,紛紛滾鞍下馬,跪在地上連說自己毫不知情,萬萬不敢造反之類。心然見已收到震懾之效,轉而柔聲道:“我知道各位也是被蒙在鼓裏的,放心,隻要各位戴罪立功,秦將軍絕不追究!現在,勞煩各位護送秦將軍回城,連同這個苗策一同押解回去,如何?”眾人齊聲應道:“全聽秦將軍軍令!”
心然轉頭低聲對近禪道:“禪哥,我擔心姐夫再有閃失,必須趕緊護送他回城療傷,戰場那邊……”她話沒說完,近禪已接口道:“你放心去,那邊有我。”轉身要走,黃靈本想隨他同去,又知道此時心然這邊更需要幫手,一咬牙,衝近禪喚道:“遲大哥,麻煩照看我爹!”近禪回身鄭重點了點頭,再不多言,縱身奔向戰場。
還沒穿過樹林,一陣陣熱浪已撲麵而來。近禪一心想著救人,腳下不住加緊,等穿出樹林的瞬間,猛的紮住身形,呆立在了當地。他曾聽人說過,壞人死後要被關在煉獄當中,那裏到處燃著烈火,地上熔岩四溢,壞人將承受無窮無盡的刑罰折磨,空氣中到處彌漫著哀嚎與嘶吼。他始終以為那不過是騙人的把戲,天地間不可能有這麼殘忍的所在。
可現在,他明明就置身於這樣的景象之中。
萬餘兵卒紮營之地開闊至極,一座連一座的營帳根本望不到盡頭,此時,無一帳不火起。起火的的營帳之間,無數軍卒奔走期間,有的中箭帶傷,有的眉發盡燃,有的軀體早已不全,拖著幾近斷開的手臂和腿腳想要離開這片火海,可四外早已被敵人圍住,剛要突圍就被亂箭攅身。刺鼻的焦臭和熏人的濃煙竟然也掩不住這一幕幕慘象,反而將其襯得越發清晰。
近禪看得呆了,恍惚間突然想起了念竹山莊那一片焦土瓦礫,眼前的軍營一下子和念竹山莊重疊起來。那些起火的營帳變成了起火的莊院,那些嘶嚎掙紮的軍士變成了自己的師兄弟們,一張張熟悉的臉孔扭曲猙獰,卻前所未有的清楚。他們像是在呼喊著近禪的名字,一邊祈求他救救自己,一邊又在責備他為什麼拋下眾人獨自偷生。近禪被這些聲音、光影、溫度和氣味壓得無所遁逃,他雙拳越握越緊,喘息越來越急,內息奔騰翻湧之盛,不亞於驟食泠圓之時。
正在這時,一道黑影挾著淩厲掌風從近禪身側如飛而至,看來人架勢似乎要趁著近禪心神不定之時突施殺手,將其一掌震斃。哪知掌力離近禪尚有半臂距離,突然像是掉進了溫熱池水中,在柔和包裹中緩緩下沉,觸不到池底。慢慢的,周邊壓力越來越大,整個右掌好似被牢牢鉗住一般,跟著就是無窮無盡的反震之力,如滔天巨浪般洶湧而至,將來人狠狠摔打出去。近禪轉頭去看來人,一會是那個黃衫客楚修,一會又是那虯髯大漢羅敢,模糊變換不定,可近禪知道,這就是仇人,就是他一把大火燒了念竹山莊,就是他殺了合莊上下所有人,師父、師兄弟們以及那些如同自己家人一樣的莊客都是因為他丟掉了性命,連全屍都未曾留下。之間他雙目赤紅,發瘋似的攻向來人。“玉節十七式”本以飄逸靈動見長,可此時被近禪使來,每一招都極為緩滯,當中凝聚著極為厚重的氣勁。來人起初還能勉強招架,可不到十掌,就再也支撐不住,隻覺迎麵攻來的並非肉掌,而是一道道巨浪砌成的水牆,根本無從還手也無從逃遁。先是一掌正中當胸,那人但覺五髒翻湧,又似崩裂一般,一口血箭直噴出去,濺了近禪一臉。可近禪毫無知覺,仍是直愣愣瞪著赤紅的雙目,一掌接一掌向來人拍去。幾掌過後,那人早已斷氣,卻被近禪的氣勁逼的懸在半空,仍被一掌掌拍打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