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火光猶如風中之燭,飄搖數下,終於熄滅,李正傑臉龐也隨之消逝。周宵隻覺一念恍惚,已是退出李正傑身軀,再次回到那有知有覺,卻飄蕩無體的狀況。
黃雀道人頻催紫光,但再難流入李正傑體內。黃雀道人伸手探李正傑鼻息,已是停了。疾又切脈,也沒了絲毫搏動。
“天地不仁,以萬物為芻狗”,黃雀道人麵容甚為悲戚,緩緩為李正傑闔上雙眼,歎了一口氣,似乎是說給自己聽:“依道而論,人生也就一夢。道法永恒,生死無常,本也正理,但人為天地靈物,又豈能無情。”
沉思半晌,黃雀道人踱到湖邊老槐,左袖一卷,手作劍指,在樹下淩空畫一長條,瞬時便見地上所對應處漸漸虛化,繼而一陣模糊抖動,待得平穩下來,已是成了深達近丈的墓穴。
黃雀道人回轉到李正傑身邊,說到:“施主今日命終,也是劫數使然。”他神色終究黯然,繼道:“輪回之中,若未因此證道,前世之事,來生也將重演。施主為救貧道而亡,貧道惟以道法相報。施主再轉人身之際,若有困厄,貧道當前來解除;若有機緣,則以那性命要旨相授!”伸出左手拇指,點住李正傑眉梢紅痣,又道:“拇指為信德,咱們便以這紅痣為引繩,作為來世相認的印記吧!”
周宵大驚,心中一片混亂——幼時道人救命、自己眉間同樣紅痣、終南山中巧遇黃雀道人——難道,這李正傑便是自己的前世之身?再一回味黃雀道人挽終之言,那“前世之事,來生也將重演”一句,豈不是明白說清,自己之所以與李正傑身世如此相似,正是沒有“因此證道”的結果嗎?
不及細思,隻聽黃雀道人又道:“無常尊神已來接引,咱們這就走吧,貧道送你一程。”便見三個灰白人影從李正傑屍身逸出,都是李正傑生前模樣。中間一個似負有物,化作黃光直入天際;左邊一個則化綠光,投入黃雀道人手中;還有一個周身墨黑,卻不肯離去,死死守在李正傑身邊,黃雀道人卻也不過問,隻以紫光圈住了手中綠色人影,往前輕輕一送,少時便化入虛空,想是已入地府。
周宵大是不解,求問耳邊黃雀道人:“我常聞人有魂魄,死後即入陰曹地府。正傑去後,為何卻有三道人影?難道個個都是他麼?”耳邊黃雀道人卻沉吟良久方才答到:“但凡為人,便有三魂七魄。那魂魄之名,不便告知施主。不過其生來去往,貧道倒也可略略透露一二。”周宵忙道:“還請仙長開示!”
耳邊黃雀道人這才娓娓道來,原來,孕婦受胎之際,便有靈光入懷,後又漸有三魂加入,待得呱呱墜地,卻又有七魄生成。待得命終之時,主魂便背負靈光回到天上原生之地,以待下次入胎;另一魂則入地府,以其在生事跡,或功或罪,由閻王判定去向;還有一魂則守墓中,以待靈光再有人身時能得證大道,將其收整回去。
“這是三魂來龍去脈了,還有七魄呢?”周宵急問,耳邊黃雀道人道:“七魄命終後,大多數在七七四十九日內消逝。但也有特別情況者,能量頗強,也就延續得更為久長一些。”
“那也就是鬼了!”周宵若有所悟,耳邊黃雀道人卻道不然,“若論世間鬼神,豈止一個七魄。幽冥界屬於負態空間,廣袤無垠,各類信息生靈數不勝數,偶與人間三維界交集,又被那些體質敏感之人感受到,就被統稱為鬼了。便是一維、二維界那些精靈妖怪,也往往被人類誤認幽冥界生靈。”
周宵默然點頭,自己幼時起便被父親嚴格要求,日日誦讀四書五經,自己也沉醉其中,但覺書中天地,已是其大無外。如今聽罷耳邊黃雀道人宏論,才知昔日見識,竟是井底之蛙。一顆向道之心,更是熾熱,心想自己雖遭不幸,但卻因此而遇黃雀道人。這般名師,不但神通廣大,而且上天入地,說理透徹,若不是身為李正傑這世有了交集,又哪裏找去?
正尋思間,隻見眼前黃雀道人抬手一指,李正傑屍身已被無形之氣托舉半空。黃雀道人右手拇指一捺,指尖處浸出米粒大黃光,見風而長,頃刻膨脹成七尺見方,高約四尺的長匣,正好裹住李正傑屍身和他守屍魂,恰恰一副上好棺槨。黃雀道人拇指彎曲,光棺徐徐降入湖邊老槐樹下深坑。待黃雀道人拇指合攏,光棺也正到底,先前虛化融掉的地土複又回填,迅速壘起個小小墳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