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念是戴著一雙紅腫的眼睛醒來的,彼時沈惠風就在她身旁,睜著一雙布滿血絲的眼睛,聲音沙啞幹澀:“你哭了一整夜。”
“我尚在人世的親人已經不多了。”蘇念翻了個身,看著帳篷頂,眼中滿是受傷,“我們欠他一座金礦。”
沈惠風最見不得蘇念難過,每到這時候,他的內心就會充滿了刺痛。
多失敗的男人才會讓自己的女人這樣難過啊。
他緩緩將她的手握在手中:“我一定會實現自己的諾言。”
上午沒什麼事,沈惠風在營地周圍轉了轉,然後找永寧公主談了談。
她聽說沈惠風要自己給鹿梟雄寫一封勸降書,就想也不想地拒絕了他:“鹿梟雄既然已經陳兵城外,那就是下定決心要跟你決戰,你以為一封信就能動搖他的決心?要是這樣的話,他當初就不會攻打大朔了。”
沈惠風對於蘇秉惠的拒絕沒有表現出多大的震驚,他給蘇秉惠倒了杯茶,淡淡道:“我聽聞,公主與鹿梟雄育有三個子女?”
“兩子一女,長女比三公主還要小一些。”提起孩子,蘇秉惠的語氣不自然地溫柔了下來。
沈惠風將這一切都看在了眼裏,但語氣仍然是淡淡的:“我聽聞先帝在世的時候,將叛國罪定為重罪,犯人的臉上會被刺上巨大的黑太陽,走到哪裏都會被人唾棄,後來靈帝繼位,幾乎沒有改變刑法,倘若我此次能將皇族的人悉數帶回望京,那麼,永寧公主的孩子們......”
沈惠風一番話雖然說得委婉,但蘇秉惠畢竟是公主,這種事多少還是見過的。
鹿梟雄的所作所為已經構成了謀逆大罪,要是三個孩子被俘,靈帝一定會抱著斬草除根的想法,給他們個死罪。
想到自己的孩子們要因為鹿梟雄而被牽連,蘇秉惠就再也坐不住了。
作為一個女人,她也許還能袖手旁觀。
可是作為一個母親,她不能眼睜睜看著自己的孩子們陷入危險的境地。
不管做什麼,隻要對他們有益,她都願意一試。
“給我紙筆。”蘇秉惠將前因後果思索一遍,對沈惠風說出了這四個字。
紙筆早已經準備好了,墨也研樂樂不少,蘇秉惠拿起筆就開始寫。
為了不打擾她,沈惠風放輕腳步,走到了帳外等候。
蘇念就在不遠處跟神醫一起搗藥,晌午的太陽讓她的額角緩緩流出了汗水。
沈惠風就站在帳篷前麵,安靜地打量著她,她搗藥的動作熟練而輕盈,顯然是私下做過許多次了。
看得久了,她仿佛也有了感覺,抬頭向他的方向看來,兩人的目光毫無預兆地在空中相遇了,他牽起嘴角露出了一絲笑容,向她點了點頭,她隨即明白了他的意思,也報以一個淺淺的笑容,然後扭過頭繼續手中的動作。
蘇秉惠這封信寫得很長,足足有四頁之多。
“我會派人將信件交到鹿梟雄手中,希望他能好好考慮你的建議,衷心希望,這場戰爭可以早日結束。”沈惠風接過蘇秉惠遞過來的信,對她說道。
“其實我一點都不在乎誰輸誰贏,成王敗寇,古來有之,可是我的孩子們是無辜的,我希望他至少能好好考慮清楚。”蘇秉惠頓了頓,繼續道:“不過,也不必報什麼希望,鹿梟雄未必會聽我的。”
“你已經做了你該做的事情,剩下的就交給老天吧,你會有好報的。”在某些方麵,沈惠風還是很同情蘇秉惠的,她一個女人在權利的夾縫中艱難生存,本來就極其不容易。
她離開不久,蘇念就走了進來。
“我看她臉色很沉重,難得。”蘇念在桌前坐下,對正在看那封信的沈惠風說道。
“她心裏更沉重,三個孩子的命都在鹿梟雄手上。”沈惠風抬頭,見蘇念額頭上仍然布滿汗珠,臉也因為曬了很久的太陽而變得通紅,忍不住伸手在她臉上抹了一把:“但我們何嚐又能輕鬆?鹿梟雄手上除了那三個孩子的命,還有很多大宣皇族、大朔平民,以及天下生靈的命。”
“所以,倘若我們這一戰能用什麼方法不戰而勝,那就又能挽救許多人的命了。”
“能減少犧牲固然是好的,但若做不到,我隻能拚盡全力跟鹿梟雄一絕勝負,我答應過你會把你父親帶回望京,我也說過,一定會打敗鹿梟雄。”
“我一直都相信你。”蘇念看向沈惠風的眼神帶著一種崇拜和傾慕,清澈動人,讓沈惠風心間湧出一陣暖流。
蘇秉惠的字其實不難臨摹,她那種蠅頭小楷秀氣又工整,從前蘇念也練習過,後來覺得沒勁,就學習了其他的字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