魔宮幽瀾殿,濃墨重彩,軟紅流金的華美內殿中,垂懸著昂貴暖金色的龍珠紗,擋住了日光射入,讓殿內的光線蒙昧不明。金絲楠木軟榻旁的雕金獸頭香爐吐出淡淡白煙,彌漫著幽沉香氣,仿佛讓寢殿中的空氣變得愈發沉重凝滯。
有一美豔妖魔慵懶地側躺在那張被極深紫色流雲錦緞覆著楠木軟榻上,一身寬鬆的黑袍,給生就魅惑天成的男人增加了一抹威嚴,他淡淡地看向不遠處跪在暗影裏的人,眸中仿佛深埋著重重黑暗,陰森詭譎。
一聲極長的歎息倏然從那人的薄唇中逸出,他終於移開了那不論是誰都不敢直視的幽深眼眸,淡淡瞥向窗戶的位置,那跪在地上的人影忍不住舒了一口氣,卻又在下一刻緊繃上心弦,因為他想起來這一位忒喜歡看人放鬆之後被問急的窘態。
然而,那躺在榻上的人這一次卻是真的沒心情,他垂著長長的睫羽,任由它們在自己白皙精致的臉上打下重重陰影,始終沉默著不曾出聲。
跪在暗影裏的人覺得殿中氣氛更為低沉,仿佛籠罩了一層猶如實質的濃稠黑霧般,壓得人喘不過氣來,他微微抬眸看向自家王上,心中惶恐。
莫天忽然眯起眼睛,往日裏充滿魅色的眼眸早已被陰霾森冷填滿,冷睨著那跪在暗影裏的人,待看到他重新恭順地低下頭時,方才淡淡道:“如此說來,她已經見到他們了。”
那黑暗中的人影自然知道莫天不是在同自己講話,因此也沒應聲,依舊低垂著頭顱看著膝下的猩紅地毯,覺著自己的眼都要晃瞎了。
不知過了多久,他才聽到莫天慵懶地叫了一聲‘起’,他鬆了口氣,知道自家王上不喜歡拖拖拉拉的人,便立馬從地上站起。
然而,即便如此,他依舊能感受到自家王上如今極為暴躁的心情,殿內的靈壓似舒似緊,空間內的所有元素都在沸騰,風雨欲來。
王上前一次出現過這種情緒時是多久之前?
他不禁在心中細細思索著,眉頭緊蹙,似乎是……王上失蹤複回之時。當時的王上也同現在一般,不,該是比現在更甚,整個魔界都籠罩在一片森然的黑暗之中,那時的王上行為何止是暴躁,足可以稱之為暴虐。
不論是魔界還是人界,都經曆了一段最為黑暗的日子,血流成河嗎?不,在當時的他眼中,整個世界都是猩紅色的,這便是莫天一怒後的結局。
經曆過那場黑暗的魔族們得出了一個結論,魔王大人生起氣來,必定是要以血肉為代價方能平息。自此之後,本因王上失蹤多年而動蕩的魔界,一夕之間便被平定了下來。
若是容顏今日沒給王上帶來滿意的結果,恐怕昔日那場黑暗便又該降臨在所有人的心中了。他低垂下眉眼,如此暗忖著。
然而,另一邊晉陽郊外的桃花林中,氣氛也不比幽瀾殿內好上兩分,容顏跌坐在一顆桃樹下,垂著頭低低的笑著,聲音中仿佛充斥著滿滿的悲涼。
純白的素色衣角沾染上了星星點點的泥土,她抬眸望向不遠處兩人的眸中是一片破碎的星光,唇邊輕輕勾著一抹似諷刺又似嘲弄的弧度,靠在身後的桃樹上,從未有過的狼狽。
她在樹下抱膝而坐,望著不遠處那道月白色衣著的男子,眼底有一瞬間的迷茫,他是誰?她又是誰?她為什麼會在這裏?
心裏空蕩蕩的仿佛破了個窟窿,有寒冷的風從窟窿裏梭然而過,帶起一陣陣寒意。她不懂,一個人的心裏,怎麼就能疼成這樣?
然而,此時心痛的又何止她一人,南溪從未見過容顏如今的模樣。快五百年了,在他的印象中容顏似乎總是一個樣子,即便當初受九天雷刑之時,她依然傲然立於刑台之上,不露半分怯意。
看著如今脆弱到似乎一碰就碎的容顏,南溪不可抑製的心疼了,即便如今的情況在他的預料之中,卻並未想象到這對容顏是何等的打擊。
他不由走到容顏身前,露出一個從未有過的溫柔笑容,想像以往那般安撫住容顏,然而下一刻,他的笑容便僵在了唇邊。
隻見容顏抬起猶如破碎的寒星般的眸子,那眼裏空洞洞的什麼也沒有,唇角卻扯出一抹莫名的笑容:“張予善……是大人的傑作吧。”
這一句話,容顏是用肯定的語氣說出。
她沒有絲毫證據,隻是一種直覺,這本是她作出的試探,然而當看到眼前人的笑容僵在嘴角,眸中不可抑製的露出一絲殺氣時,她便什麼都明白了。
容顏忍不住低低地笑了,可那笑聲中又何止是悲涼,一滴淚從眼中滑下,她卻依舊毫無所覺的笑著,聲音不大,卻深深的印在了在場兩人的心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