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一枚仙界的蟠桃從天而降,穿過雲層,跌落在深穀中,恰好被一醉酒的男子拾得。他將桃子啃了個幹淨,本想隨手丟棄桃核,卻突發奇想,把它埋了起來,並打開腰上掛著的酒壺,將僅存的一點點清香酒水盡數澆了下去。他離去的次日,它便發了芽。
桃花初長成,一名落魄儒士驚羨於它的美麗,便在樹幹上刻下這樣一句:桃之夭夭,灼灼其華。之子於歸,宜其室家!從此結廬於桃花樹下,寄情山水,陪著這株寂寞桃花逍遙度日。
芳華無限時,一雙愛侶從樹下經過,少年輕吟樹上深刻的詩句,折了枝桃花送給心上人。隻是一刹那,驚醒了仙桃的元神。
她醒了,在白娘子座下修行,名叫於歸。
我幾乎窒息了,渾身僵冷。雖然她尚未修成人形,不見相貌,可我知道,她就是那白發魔女、那個一遍遍問我愛不愛她的白發魔女!是她放火燒了皇宮啊……
玄明大師收回金缽,一字一句道:“第一人是你,你吃了她,又救了她,此劫難化。第二人是當朝三皇子,他為逃避世事才在山穀中陪伴桃花,此緣難圓。第三人雖是無心路人,卻能左右大局,他折的那枝桃花隨手插入土裏,意外成活,恰好便是你院中用來釀酒那株,因而這帶有仙氣的桃花酒令你開了天眼。因果循環,當真難以預料。前塵之事你已知曉,未來的劫難也預見了幾分,如今,你還認為此事與你無關?”
我懵懵看著他,沒有作出絲毫反應。
玄明大師雙手合十,“你是有慧根的,定能有所參悟,我明日再來。”
顧不得電閃雷鳴,我冒著大雨,失魂落魄走到桃樹下。風雨打落了許多花瓣,片片粘在酒缸上、泥土裏。誰能想到,這竟是一株仙桃!它真是為我而生,成就了唐七公子的名聲。因因果果,紛擾不清,隻是那一場殘酷的浩劫擺在眼前,讓人避無可避。
即便那場大火我可當作沒看見,唐家滿門抄斬我如何能視而不見?就算一切我都沒看見,那句問話卻聲聲回蕩在腦海中,揮之不去。她是惡魔,一麵荼毒生靈,一麵問我愛不愛她?惡魔!
連呼吸都沉痛起來,我打開樹下最後一壇桃七釀,喝得爛醉如泥,從此一病不起。
三個月之後,我剃度了。皈依佛門,懷著一顆迷茫淒惶的心。
唐七公子的一生結束了,喪事辦得聲勢浩大。
我站在羅漢殿的頂端,赤足踏著五彩琉璃,遙望旭日。那白發女子的身影好似浸泡在晨曦中,不依不饒地問:你有沒有愛過我?有沒有愛過?
我不知道,真的不知道。
我隻知道,我叫唐其華。而她,卻叫於歸。
我是幽幽山穀中的一株桃花,獨自綻放、獨自凋謝,多少年來無人問津。隻是一千年前偶然的際遇令我有了元神。想起那際遇,至今還迷茫著,隻是忽然聽見有低微卻飽含磁性的嗓音在耳旁吟道:“桃之夭夭,灼灼其華。之子於歸,宜其室家!”
就在一刹那,我萬籟俱寂的生命中有了聲音,之後我睜開了眼睛,看見青山森鬱秀,溪水淩波皺。有了元神,之前獨自花開、獨自花落的日子變得更加難熬,眼睜睜看著日出日落、月圓月缺,聽著鶯燕啼鳴、樹葉沙沙,卻什麼也不能做。
後來多虧好心的喜鵲姐姐引薦,我得以拜在白娘子座下修行。其實我一直覺得這不公平,憑什麼它們一生下來便可以行走,我卻要修行一千年?不過,總比一直紮根在土裏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