終究還是這個結局。
一個跟嶽非長得一模一樣的人站在不遠處看著他和地上那個死去的女人,神色平靜,臉上無悲無喜。他微微張了張嘴,似乎想說些什麼,但終究還是什麼都沒有說,隻是靜靜看著。
“我知道你在某個地方看著這一切,那麼就如你所願,最後是你贏了。”嶽非緩緩閉上眼睛,“是我輸了。”
沒有人回答。
虛無的世界裏,深紫色的雲層突然全部坍塌了,雨狂落下來。大雨很快淋濕了嶽非全身,但落在那個跟他長相一模一樣的人身上的時候,卻全部穿透了過去,仿佛他並不存在。無數細密的水沿著嶽非的頭發臉頰流淌下去,落地的時候已分不清是雨水還是淚水。
就在片刻前,她凝視著自己,微笑著說了最後一句話。
“這一次……我終於……救了你。”
然後,她笑著閉上了眼睛,那隻手也無力垂下。於是,鮮血開始從她的傷口不斷流出,染紅了透明的地麵。
這是嶽非第二次感覺到痛徹心扉。
他哭了。
一直以來,他總是看不起那些落淚的人,他覺得那是脆弱和自控能力差的表現。但這次,終於連他自己也控製不住,也不想控製。手裏的手逐漸冰涼了,不可抑止地涼了下去。嶽非緊緊地抱著她,把頭深深埋了下去。
暴雨頃刻吞噬了一切,他抱著她已經完全冰冷的身體,無聲地流著淚,遠處的人沉默地看著他們,整個世界裏全是風和雨的聲音。
很久之後,他放下她的身體,緩緩站起來。他抬起手,一股無與倫比的力量從他的身體裏迸發出來。這股力量隔著冥冥中的世界阻隔,強行打破了那道世間無人可以逾越的屏障,打開了命運的通道。
一個漆黑的漩渦出現在麵前。
下一刻,他受到法則反噬,身子一震,咳出一大口鮮血。
血落在地麵上,很快被無數雨水稀釋了。
他卻仿佛絲毫不在意身上的傷勢,也不去擦拭嘴角殘留的血跡,而是緩緩回過頭,看著她蒼白而安詳的臉龐,微笑了一下,輕輕地說:“我一定會救你的。”
雨依舊下著,耳邊回蕩著淅淅瀝瀝的雨聲。再回頭時,已不見了嶽非和那個黑色的漩渦,隻有女人的身體依然安靜地躺在那裏。她的臉龐蒼白,卻十分平靜安詳,甚至嘴角還有一分淡淡的笑意,仿佛這個結果正是她想要的。
遠處的人沉默地看著,片刻之後,化作煙塵消失了,於是這片虛無的空間立刻也開始崩潰和消散。
……
歆都市,第一人民醫院。
眼前的一切逐漸清晰起來。
窗外,整座城市正沐浴在夕陽的紅光中。長滿爬牆虎的老舊建築,校園裏空曠的足球場,幾十層的商業大廈,全都被染成了血一般的顏色。天邊,幾隻大雁孤單地飛過,漸漸消失在視野裏。
他怔怔地看著,忽然想起了自己是誰,在哪裏。
原來這裏是醫院,而自己身患無法治愈的絕症,就要死了。
但剛才那是什麼?另一個平行世界中發生的事嗎?還是說隻是因為瀕死時的意識混亂而產生的毫無意義的片段?除此之外,還有成百上千種可能性,但無論是哪一種,他都沒有時間去深究,也沒有機會去弄清楚了。身體已經越來越痛,有些地方甚至連痛的感覺都沒有了,轉而開始麻木。嶽非知道,無論如何,他的時間已經不多了,於是開始說最後的遺言。
“爸,媽,拜托你們一件事,我的屍身火化之後,不需要立墓碑,也別把骨灰埋在土裏,找個山水好的地方,把它們全都隨風散去吧,這樣,我就能在這世間自由來去,無拘無束了。”
中年女人緊緊握著兒子的手,早已哭成了淚人,一向不擅表達情感的男人此時也禁不住老淚縱橫。
“我們答應……我們都答應你!”
這樣就沒什麼好擔心的了。嶽非躺在病床上輕輕笑了笑,轉過頭看向窗外。
今天是2011年的最後一天,也是他18歲的生日。天空中飄著鵝毛大雪,紛紛揚揚,各家各戶張燈結彩,喜迎新年。人們穿著厚實的衣服,臉上洋溢著笑容,他們包好了餃子,買好了鞭炮,等待著十二點鍾聲響起的那一刻。整個城市,乃至整個烏托邦,都沉浸在喜慶安樂的氛圍中。
“遺書在我書架第三排第十九本書《哲學與世界》第81頁和第82頁中間,我自己的兩張銀行卡,放在書桌第二個抽屜的夾層裏,密碼是998101,還有你們……”他看著窗外,臉上一片平靜,“別太傷心了,好好保重身體,即便沒有我,你們也要好好地活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