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影一寸一寸爬高。半個時辰,說長不長,說短不短。
小丫鬟躡手躡腳換下第二遍茶水,便有人沉不住氣了。三夫人瞅了瞅廳中寥寥可數的幾人,噗嗤笑道:“莫不是今兒早上的吃食,就是這幾碗茶水,”她望著晚晴,笑意盈盈,“晴兒果然聰慧,心思纖巧,常人難及。”
晚晴聽罷,歉意一笑,溫婉道:“三姨娘見怪,再稍等片刻就好。”
三夫人見她不溫不火,不由得冷哼一聲,目光落在另一個人身上,似笑非笑:“稍等片刻自是無妨,便是等上一天,我也是無礙的。可怕就怕是姨娘我挨的住,也有人挨不住的。”
晚晴無奈,再不能視若無睹,佯裝不知。她暗暗捏了捏楚玥的手,望一眼他麵前氳氳嫋嫋的茶,輕道:“把這杯茶喝了,就不用再忍了。”一盞茶的功夫,也該到時候了。若是蘇氏有真本事,也不枉她費心拖延。
楚玥剛才消耗了不少體力,又幹坐了近半個時辰,早就沒了精神與力氣,隻得乖乖地坐在那裏,不時瞧瞧這個,瞅瞅那個。萬般無奈之下,也隻能摸摸自己的肚子,眼巴巴地看著始終無動於衷的晚晴,一聲連著一聲歎氣,無聲的表示不滿與抗議。此時,忽見眾人都望他,頓時坐直了身子,癟癟嘴,道:“玥兒不餓。”
他黑白分明的眸子眨也不眨,脊背挺直,坐得規規矩矩。這模樣,哪裏是不餓,分明就是在強撐。晚晴心中一暖,正要說什麼。隻聽三姨娘冷笑道:“玥兒,你不是我親生,有些話按理不該我說。可你既然叫我一聲姨娘,有些事我見到了,自然也得盡一盡長輩的本份。”她眼風掃過晚晴的臉,中有凜冽之色,“玥兒向來乖巧,幾時也學會扯謊了,若是老夫人知曉,可不寒心?”
不知是三夫人的語調太過嚴厲諷刺,還是聽懂了老夫人寒心這幾個字。三夫人聲音剛落,楚玥猛地站了起來。他個子高大,離三夫人又不遠,這一動作,直唬了她一跳,三夫人一驚,失色道:“你……你想幹什麼?”
晚晴不動聲色地拉他坐下,道:“三姨娘教訓的是,晴兒記下了。”一轉頭,卻對上楚玥泫然欲泣的臉,便衝他微微搖了搖頭。那邊楚敏看不過去,便搶先道:“大哥哥不想嫂嫂為難而已,關扯謊何幹,娘何不要胡亂指責。”
三夫人不聽還好,一聽便氣不打一處來。人家都說女兒是娘的貼心小棉襖,可自己生的這個女兒,哪裏跟自己貼心了。明明就是個討債鬼,盡跟自己做對。當下,拉了臉,恨道:“大人說話,哪有你插嘴的份。”
楚敏任性慣了的,哪裏肯聽,賭氣頂嘴道:“明明就是自己沒理。”
三夫人怒氣上湧,偏偏這小冤家是自己的親生女兒,又發作不得,隻得強忍了怒火,歎道:“你若及得上你表姐一分,為娘的死也瞑目了。”
楚敏一聽,翻了個白眼,撇嘴道:“若是如她那般,我寧可去死。”
她的聲音很小,三夫人離得遠並沒有聽見,倒是晚晴清清楚楚地聽在耳中,心中詫異,不由回頭看了楚敏一眼,卻發覺她說這話的時候,視線有意無意地落在她對麵的柳靜嫻身上,眼光竟隱約有怨毒之意。
晚晴暗暗吃驚,再看柳姨娘,靜若處子,自來便安靜地坐在位子上吃茶,偶爾咳嗽兩聲,雙兒便輕輕捶了她的背,一下一下,倒也自在。似覺察到她的目光,驀地抬起低垂的眼睫,便是溫柔一笑。
晚晴亦點頭,報以微笑。
正在這時,隻見竹簾一挑,進來一個著藕色衫子的丫鬟。晚晴抬眼望去,卻見錦翠徑直走到她麵前,行了一禮,道:“我家夫人說了,今日身子不舒服,來不了了,請各位主子自便。”
三夫人冷眼瞧著錦翠,不無諷刺:“你家夫人好大的架子。”
許是習以為常,見怪不怪了。錦翠說罷,又朝她行了一個禮,便自顧退出去了。三夫人碰了個軟釘子,勾起往日種種不滿,一腔怨懟無處發泄,便又對了晚晴道:“哼,你倒是好大的手筆,不過眨眼功夫,就把廚房弄得烏煙瘴氣,雞飛狗跳。連累我們這些人也就罷了,倒是你那親姨娘,手段多著呢。你若惹她不高興了,可就不大好了。”
晚晴淡笑不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