且看伍爾夫“斑點”如何征服世界(1 / 3)

且看伍爾夫“斑點”如何征服世界

《優美與瘋癲——弗吉尼亞·伍爾夫傳》中說,“對大多數人來說,弗吉尼亞·伍爾夫屬於典型的熟悉的陌生人。因為,很少有人能通讀完她的一部長篇,她如入無人之境的意識流小說敘述方法會把讀者,尤其是缺乏耐心的讀者紛紛嚇退”,因為讀她的意識流小說,“需要讀者具備多方麵的功力的,否則難以讀懂,至少是讀不出它的韻味與深意來。”“《牆上的斑點》作為一篇純正的意識流代表作享譽中外文壇。它以一種全新的麵貌出現,隨即就以其全新的麵貌征服了讀者,征服了世界。”它能征服讀者,征服世界的原因在哪裏?難道僅僅因為它的新穎、它對傳統的反動?讓我們以《牆上的斑點》為例,探究一下意識流小說令人感到“陌生”的特點吧。

伍爾夫的意識流小說一反傳統的人物的肖像、行動、語言描寫來塑造人物形象的方法,以描寫人的意識流動過程展示其心靈世界為主來塑造人物形象,使讀者很難看到“人影”,甚至連主人公的具體形象也很難捉摸。所以,我們首先必須看看作者在小說中的“我們”是怎樣一個人。“該死的戰爭,讓這次戰爭見鬼去吧!”一句,就足以讓讀者體會到“我們”對戰爭的憎恨。接下去突然冒出一個似乎無關實則與戰爭有相似之點的念頭:“然而不論怎麼說,我們認為我們也不應該讓一隻蝸牛趴在牆壁上。”戰爭也像蝸牛那麼令人憎惡、討厭。“唉!天哪,生命是多麼神秘;思想是多麼不準確!人類是多麼無知!為了證明我們對自己的私有物品是多麼無法加以控製——和我們的文明相比,人的生活帶有多少偶然性啊”。這是戰爭帶來的充滿憂傷、無奈的感歎。“到底為什麼人要投生在這裏,而不投生到那裏,不會行動、不會說話、無法集中目光,在青草腳下,在巨人的腳趾間摸索呢?至於什麼是樹,什麼是男人和女人,或者是不是存在這樣的東西,人們再過五十年也是無法說清楚的。”這又是多麼令人心酸的悲哀。“男性的觀點支配著我們的生活,是它製定了標準,訂出惠特克尊卑序列表。據我們猜想,大戰後它對於許多男人和女人已經帶上幻影的味道,並且我們希望很快它就會像幻影、紅木碗櫥、蘭西爾版畫、上帝、魔鬼和地獄之類東西一樣遭到譏笑,被送進垃圾箱,給我們大家留下一種令人陶醉的非法的自由感”。這是多麼強烈的願望。“盡管誰都不喜歡這麼做。每件事都有一定的規矩。”對森嚴而繁多的規矩是多麼的反感。字裏行間我們難道不能體會出“我們”對當時現實社會的感情?小說第十三段的幾個“我們喜歡”,那是多麼美好的想象。僅從這些地方,我們就可以知道,“我們”是一個生活在世界大戰期間的厭惡、憎恨戰爭的婦女,對動蕩不安、民不聊生、沒有自由、平等的現實強烈不滿,對虛偽充斥、壓抑沉悶的的社會氛圍極其反感,向往安定寧靜生活的人。

張良村等編《世界文學曆程》中說:“伍爾夫的小說運用象征暗示等手法反映人物心靈世界的微妙變化,表現生活的意義,人生的價值。《海浪》是以一天的時間變化表現人物的意識流動,象征人生的各個階段;《到燈塔去》是以物質世界的′窗‵象征觀察生活的窗口,以‵燈塔′來象征‵明暗交替′的生活。”我們以為,《牆上的斑點》也是以斑點象征戰爭,反映現實,表現自己對美好生活向往。讓我們看看小說中這段話:

有人正在俯身對我們說:“我們要出去買份報紙。”“是嗎?”“不過買報紙也沒有什麼意思……什麼新聞都沒有。該死的戰爭,讓這次戰爭見鬼去吧!……然而不論怎麼說,我們認為我們也不應該讓一隻蝸牛趴在牆壁上。”

這裏清楚地暗示讀者,“我們”生活在報紙上隻有戰爭消息的日子當中。“據我們猜想,大戰後它(指克惠特尊卑序列表)對於許多男人和女人已經帶上幻影的味道,並且我們希望很快它就會像幻影、紅木碗櫥、蘭西爾版畫、上帝、魔鬼和地獄之類東西一樣遭到譏笑,被送進垃圾箱,給我們大家留下一種令人陶醉的非法的自由感——如果真存在自由的話……”,這裏也明白地暗示讀者,當時正處於大戰激烈進行之中,森嚴的規矩束縛著人們,沒有平等、沒有自由。那麼大戰進行中的人們,日常生活和精神狀態受到哪些影響呢?“我們”與正在談論藝術品的房客突然間就“分了手”,而且一去“誰都不會再見到他們”;“私有物品是多麼難以控製”諸如“裝訂書工具的淺藍色罐子、鳥籠子、鐵裙箍、鋼滑冰鞋、安女王時代的煤鬥子、彈子戲球台、手搖風琴全都丟失了,還有一些珠寶,也遺失了。”人們無意中會忍不住發出“到底什麼人要投生在這裏,而不投生到那裏,不會行動、不會說話、無法集中目光,在青草腳下,在巨人的腳趾間摸索呢?至於什麼是樹,什麼是男人和女人,或者是不是存在這樣的東西,人們再過五十年也是無法說清楚的”之類的慨歎。這是難以把握自己命運的、民不聊生的社會啊。還有,在小說開頭,“我們”為什麼看到斑點就產生“在城堡塔樓上飄揚著一麵鮮紅的旗幟戰場”,“無數紅色騎士潮水般地騎馬躍上黑色岩壁的側坡”的幻覺呢?根據佛洛伊德分析心理學我們就可以清楚,世界大戰,必定會涉及每一個人,日常生活中吃的、穿的甚至外出旅行等行動也受到戰爭的影響,交談的話題離不開戰爭,報紙的新聞社論都是戰爭,知識分子的研究也必須服務於戰爭,在戰爭的陰影下生活的人,看到牆上的斑點馬上就產生戰場的幻覺是一種必然的心理活動規律;這是沒有預定目的、不由自主產生的想象,被心理學家稱為無意想象的一類聯想。我們看到這些暗示,就可以理解為什麼“我們”會對著斑點遐想:想弄清斑點是什麼,卻想到我們與房客突然間匆匆分手,而且竟是像與坐火車見到的那老太太、年輕人一樣的永不再見;卻想到“私有物品是多麼無法加以控製”;卻想到“到底為什麼人要投生在這裏,而不投生到那裏”。這些明明白白都不是戰爭給人們帶來的現象和心理嗎?所以,“我們”想弄清斑點是什麼,其實是象征“我們”想弄清戰爭是什麼。“大自然……暗中慫恿我們采取行動以便結束那些容易令人興奮或痛苦的思想。……不過,我們也不妨注視牆上的斑點,來打斷那些不愉快的思想。”這裏顯然是暗示讀者,“令人興奮或痛苦的思想”就是指想弄清戰爭是什麼、產生的原因是什麼這些思想。雖然,“戰爭是什麼”,是個“我們”始終弄不清的問題,但是,“我們”親眼看到了、親身感受到了它對“我們”物質生活和精神境界的影響。再看末尾,“哦,牆上的斑點!那是一隻蝸牛。”聯係“該死的戰爭,讓這次戰爭見鬼去吧!……然而不論怎麼說,我們認為我們也不應該讓一隻蝸牛趴在牆壁上。”這兩個突然蹦出的潛意識,我們就可以知道,這裏是再一次暗示,斑點象征戰爭。所以,《牆上的斑點》雖然把時間的交代隱含在主人公的心靈體驗之中,也沒有交代具體地點,全文始終沒有自然環境及社會環境的直接描寫,但小說反映的現實社會卻清楚地呈現在讀者麵前了。作者所要告訴人們的主旨也已經明確的表達出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