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語言風格上來看,因為是“旁批”,“空間”有限,須說的話也多,當然在文字上要力求“省淨”,全用語體達不到這個目的,有時就隻好乞靈於《三國演義》式的文言文,這樣,“文不甚深,言不甚俗”,雅俗合宜,與全用語體的原文也“涇渭分明”,不致相混。

在繁密詳審的若幹則“旁批”之外,還要不要再加篇末評語?當然還要。其作品在品評全文總體的優劣得失。但“旁批”既詳之於前,則“總評”自應略之於後,傳統的評文大抵如此。故我給這篇《浪花》所加的總評是六小句,二十七個字,也算“惜墨如金”了。

“我願是一朵浪花,生在海上,雪白,燦亮;

我願是一朵浪花,滅在海裏,無聲無息,卻與日月同華;……

我,可以複生,我可以升華,天空,地下總是我的家,無論在何方,我都會為了那一刻燦爛獻出一生,消亡於世,仍還是一朵浪花”。

兒時的歌詞,我已記不真切,但每每想起,這首歌詞的首尾卻始終能倒背如流,或者僅僅是為了思念,還是為了那份愧疚和永世的不安?唉!浪花!一生一世我注定與浪花有緣,注定是會見到她;又注定會使我永無顏麵再見那朵浪花。抑或是無緣?無緣再讓我看到她——我的“小浪花”。

第一次到海邊,是在五年前,夏季時,天氣炎熱,我踩著鬆軟的泥沙信步來到海邊,隻為了能對著蔚藍的海體會一下寬廣的含義,誰知,我竟邂逅了她,一個浙江海邊的小漁女——小浪。

我坐在海邊的岩石上,對著枯黃色的大海發傻,一點也體會不出她的美。正在我發傻時,一個個小小的聲音叫了起來:“快跑呀!要漲潮了。”我一驚,隻見聲後站了一個小小的漁女,還沒等我反應,她早已拉著我沒命地跑了。我被她拉得氣喘籲籲,一會兒,我生氣地大叫;“真討厭!我又不認識你,你看看海什麼時候漲潮了?”我一甩手,把小女孩弄了個跟頭,一下子,小女孩腿上劃了一條口子,血流了出來。我一見,不忍心了,說:“呀,對不起,我不是故意的,你叫什麼名字?我送你回家吧!”“不用,我叫小浪,沒事,我走了。”她也生氣地說,轉身一跛一跛地走了。我沒有追上去,轉身又走向大海,呀,不好,真漲潮了,剛才我坐的那塊岩石早已不見了。我趕緊又往回跑,卻找不到那個小女孩了,她像一朵浪花迅速地消失了。兩天後,我回去了,沒有見到那個小女孩,沒能鄭重說“對不起”。

兩年後,當我第二次去浙江時,外婆忽然談起村子裏有個小女孩去年死於白血病,初時我並不在意,後來外婆說她叫小浪,我一驚,連忙詢問,外婆說她在前年死的。

“前年!前年!……”我呆住了

,莫非……!”

我不敢再想,外婆仍在說:“她也太不小心了,一天出去玩,竟把腿劃破了,後來她家花了很多錢也沒治好,就死了,唉!還很小呀!”

我呆了,震呆了。“小浪死了,小浪死了,罪魁抑或是我!”我無語了,小浪的死使我絞心,愧疚,一生一世我不會再去大海,因為我無顏對海,我更怕見到海浪,那是小浪的化身。不!小浪比她們(海浪)更偉大。我無顏對海。

浪花死了可以複生,而小浪呢?我再無機會解罪。我無力解罪,隻有學一學浪花,用生命去換取燦爛的一刻。

或許,可以使地下的小浪原諒我?我一生有愧。

“我願是一朵浪花,滅在海裏,卻與日月同華

……”又一個“小”字!局外人尚知憐,況局內人如“我”者,其自責又當如何?

至此,篇首疑團,渙然冰釋。

單是自責,絕無餘味,賴此一句振起,給全篇有力的收束。

總評:事屬虛構,文由“做”成,然立意謀篇,遣詞設意,俱有可觀,足資借鑒。

【評析】

教師批閱學生作文,大抵不外乎旁批(眉批)、總批或麵批、集體批改等幾種。本文作者獨鍾旁批,這裏自薦了精心製作的一篇作文的旁批。全文旁批18則,或分析章法、字法、句法,或闡發思想內容,或讚賞或挑刺;語言風格則語體文言並用,文白相間,雅俗合宜。作後批閱是對教師作前指導的檢驗與必要補充,對學生作文水平的提高影響甚大。而作文的批法可百花齊放,不拘一格,教者可擇優而從,但在條件許可的情況下,語文教師對學生的作文能像張貞忠老師一樣,精心“旁批”,綜以“總批”,顯然是有利於提高作文教學的質量,或者說,是更有利於對教學對象的重點培養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