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戌初(2 / 3)

靖安司就像是一個被淬毒弓箭射中的巨人,一下子便癱倒在地,全無知覺。

一隊騎兵飛快地衝了過來,他們的肩盔下緣綴著豹皮,一看便知是隸屬於右驍衛的豹騎精銳。豹騎們揮舞馬鞭,粗暴地驅開圍觀的百姓,很快在火災現場附近清出一塊安全的空地。一身戎裝的甘守誠在十幾名近衛的簇擁下,匆匆趕了過來。

皇城之外,本不歸右驍衛管。不過甘守誠恰好巡視到了附近,便趕了過來。

甘守誠抬起頭來,一言不發地觀察著大殿的火勢,緊繃的臉上沒有任何表情。旁邊一個近衛笑道:“靖安司燒了咱們,沒幾個時辰就遭了報應。這現世報也真爽利……”他話還沒說完,“啪”的一聲,馬鞭狠狠地抽到了他大腿,把他疼得一蹦老高。

甘守誠低聲喝道:“閉上你的狗嘴!”此刻他的心裏,可沒有絲毫報複的快意,有的隻是恐懼。

剛才手下已經找到幾個幸存的書吏。根據幸存者的描述,是有一夥自稱“蚍蜉”的蒙麵人突襲了靖安司,進行了一番殺戮與破壞,然後在外麵的人覺察之前,迅速挾持李司丞離開。臨走前,他們還噴灑了大量石脂火油,把整個大殿和偏殿付之一炬。

外行人聽了,隻會震驚於突襲者的殘忍,但有幾十年軍齡的甘守誠聽完,感覺到的卻是徹骨的寒意。操控者得要何等的膽識和自信,才能想出這麼一個直擊中樞的計劃。

這次突襲,無論是事先情報的掌握、計劃的製訂以及執行時的果決利落,都表現出了極高的水準。就像一員無名小將單騎闖關,在萬軍之中,生生取下了上將的首級。甘守誠不認為任何一支京城禁軍有這種能力,即使是邊軍也未必能與之媲美。

跟這個相比,剛才被李泌與賀東逼迫打賭的窘迫,根本不算什麼。

“蚍蜉……蚍蜉……”甘守誠低聲念著這兩個字,不記得有任何組織叫這個名字。

這樣一支強悍的隊伍,如果襲擊的不是靖安司,而是皇城或者三大宮呢?

甘守誠想到這裏,握馬鞭的手腕不由得顫抖起來,心中冰涼。這時一名騎兵飛馳來報:“我們找到崔尉了。”甘守誠道:“立刻讓他過來彙報。”崔器一直留守靖安司大殿,他那兒應該知道得更詳細。可騎兵卻麵露難色:“這個……還是請您過去吧。”

甘守誠眉頭一皺,抖動韁繩,跟著騎兵過去。

在靖安司附近的一處生熟藥材鋪門口,十幾個傷者躺在草草鋪就的苫布上,呻吟聲連綿不絕。老板和夥計正忙著在一個大石臼裏調麻油,這是眼下炮製最快的燒傷方子,還有幾個熱心居民正忙前忙後地端著清水。在鋪子門口,幾名右驍衛的騎兵已經左右站定,不允許人靠近。

甘守誠一掀簾子,邁步進去。裏麵一共有四個人,除了崔器以外,旁邊還有兩男一女,全都是灰頭土臉,甘守誠隻認識其中的姚汝能。

看到甘守誠進來,姚汝能隻是轉動了一下眼球,麵色黯如死灰。他沒想到前麵大殿比監牢還要慘烈十倍。當他看到那熊熊的大火時,整個人差點瘋了。他的信仰、信心以及效忠的對象,就這麼化為了飛灰。

甘守誠的目光掃過姚汝能,又看向旁邊的崔器。

他的情況比姚汝能還糟糕,整個人直挺挺地躺在門板上,下腹部一片血汙,上麵沾滿了糊狀的止血散。甘守誠一看就知道,止血散根本沒發揮作用,就被血衝開,肯定沒救了。聽到腳步聲,崔器忽然睜開雙眼,虛弱地朝他看過來,口中一張一合。

甘守誠對這個叛徒沒多少好感,可如今看到他慘狀如斯,一時不知該說什麼才好。他索性俯身前探,直接開口發問:

“崔尉,你覺得襲擊者是誰?”

半晌才傳來一個極其虛弱的聲音:“軍人,都是軍人……”

甘守誠心中一沉。他一直在懷疑,這種精準狠辣的襲擊方式,不可能來自職業軍人之外的組織。這下子,隻怕整個大唐軍界都要掀起波瀾了。

“能看出是哪兒的軍人嗎?”甘守誠追問。

崔器閉上眼睛,輕輕搖搖頭。甘守誠一看他這狀況,隻好放棄詢問,心不在焉地寬慰了幾句。這時崔器又開口道:

“甘將軍……我不該來長安。”

“嗯?”甘守誠一怔。

“我到京城來,本以為能建功立業,可我不該來。長安把我變成一個我曾經最鄙視的懦夫。六郎啊,我想回隴山,想回隴山……”

崔器望著天花板,喃喃念叨著,兩行淚水流下臉頰。周圍的人默然不語。他忽然拚盡全力,大吼了兩聲:“隴山崔器!隴山崔器!”然後叫聲戛然而止,呼吸也隨之平息。

聞染默默地蹲下身子,用一塊汗巾擦拭崔器的遺容。她不知道這人之前有什麼事跡,但在監牢前奮勇殺敵的身影,她是清清楚楚看在眼裏的。姚汝能斜過頭來,目光裏有濃濃的悲哀,腦子裏想起張小敬的那句話:“在長安城,如果你不變成和它一樣的怪物,就會被它吞噬。”

甘守誠站起身來,將左手橫在胸前,敲擊胸口三下。這是軍中的袍澤之禮,旁邊的近衛們也齊刷刷隨將軍行禮。

一個聲音在屋中響起:“君不聞胡笳聲最悲,紫髯綠眼胡人吹。吹之一曲猶未了,愁殺樓蘭征戍兒……胡笳怨兮將送君,秦山遙望隴山雲。邊城夜夜多愁夢,向月胡笳誰喜聞?”

這詩詠的是戍邊之事,句子之間繚繞著一股悲愴思歸的情緒。眾人轉頭看去,一個方臉挺鼻的年輕人斜靠在牆角,雙手抱臂,剛才的詩就是出自這人之口。

“這是你寫的?”甘守誠問。岑參拱手道:“隻是有感而發,幾行散碎句子,尚不成篇章——在下仙州岑參。”

“詩不錯,隻是不合時宜。盛世正隆,何必發這種悲怨之言。”甘守誠隨口評價了幾句,然後轉身出去了。岑參在他背後大聲道:“將軍你覺得這盛世,真的隻需要逢迎頌讚之言嗎?五色使人盲,眼盲之人,可是看不到危機暗伏的。”

甘守誠腳步停住了。

他不是被岑參的話所震驚——那種文人式的抱怨沒什麼新鮮的——而是從他的最後一句話聯想到了一個可怕的猜想。

那些人襲擊靖安司,隨身攜帶火油,顯然是為了破壞而來,一達成目的立刻撤走。這種舉動,不像複仇,更像是一種預防措施:靖安司是長安城的眼睛。把眼睛挖掉,它就變成了一個盲人,敵人便可以為所欲為。

也就是說,突襲靖安司隻是計劃中的必要一環,襲擊者一定還有一個更大的目標。

想通這一點的甘守誠,鎧甲內襯立刻沁出了一層冷汗。比靖安司更大的目標,在長安城可不算多。

他一念及此,根本無心在這裏多做停留,快步走出門去。外頭還是一片亂哄哄的。大火仍在繼續,絲毫沒有熄滅的征兆。七八個不同衙門的人混雜在一處,大呼小叫,各行其是,根本沒人居中指揮,救援和滅火效率極差。

“若是沒有一個新長官,靖安司恐怕就完了。”甘守誠心想。

他不喜歡靖安司,但必須得承認,靖安司在搜尋敵人上的作用,是其他任何一個官署衙門都無法取代的。它如果完蛋,對整個長安的安全都將是個極大的打擊。

一大塊雲枋頭燃燒著掉下來,砸中了一輛運送傷員的牛車,激起了一陣驚呼。那車夫犯了個錯誤,把車停得離火災現場太近了。

幾個鋪兵正在纏綁擔架,準備抬人。可他們的位置恰好擋住了坊前通道,後麵的水囊送不過去,導致前方撲火的士兵不得不後退,不小心踏壞了幾副擔架。兩邊掀起一陣爭吵。

這樣的事情,不斷在現場發生,嚴重拖延了救援的進度。

看到這一幕幕低級錯誤,甘守誠有點忍無可忍,上前一步,舉起了右手。此時他是現場最高級別的官員,隻要振臂一呼,情況就能得到好轉。可是甘守誠猶豫再三,又把手放下了。

一個禁軍將領接手城防指揮?不行,這太犯忌諱了,絕不能這麼做。靖安司的後台是太子,來收拾殘局的人,必須得是東宮一係的才行。

嗯?等一等,這個可未必。

甘守誠的腦海裏忽然浮現出一個好主意。他喚來一個騎兵,現場手書了一封信箋,讓他立刻直送中書省。信的內容很簡單:靖安司被罹兵難,首腦殘破,恐有害於城治,提請中樞再簡賢良,重組司務。

他知道,李林甫覬覦靖安司的控製權很久了,隻是苦於無處下手。這封信,可以送李相一個冠冕堂皇的理由,一份絕大的人情。

而且這個行為,官麵上無可指摘。我右驍衛將軍出於安全考慮,建議中書令選拔新官,接手靖安,堂堂正正,發乎公心,誰也不會說有越權幹政之嫌。

既賣了人情,又占了大義,還推動了靖安司複建,可謂一石三鳥。

至於眼前的混亂局麵,就隻能再讓它混亂一陣了。甘守誠帶著憾色,又掃了一眼那火炬般的靖安司大殿,掉轉馬頭匆匆離開。他得趕快回去,把右驍衛的安防再查一遍。

黑煙與火焰繼續在夜空舞動著,長安其他街區仍舊歌舞升平,遊人如織,絲毫沒覺察到在這裏發生的一切,更不知道這一切意味著什麼。

聽到靖安司遇襲的消息,檀棋完全傻掉了。

她覺得這根本就是謠言,怎麼可能會有這樣的事情發生?那可是靖安司啊!她不顧矜持,抓住那個士兵的甲衣,像吼一樣地追問到底怎麼回事。

可那個士兵根本沒機會靠近大殿,並不清楚細節。他隻是打聽到似乎有人襲擊靖安司,放火焚燒,然後匆匆返回報信了。

“那公子呢?李司丞在哪裏?”

“不,不清楚。”士兵結結巴巴地回答。

檀棋深深吸入一口氣,一把推開士兵跑到坐騎前,連上馬石都顧不得踩,就這麼急匆匆地翻身上馬,一抖韁繩要走。這時一個男人突然攔在馬前,用大手把轡頭死死扯住。

“你要去哪裏?”張小敬陰著臉喝道。

“回光德坊!靖安司遇襲你沒聽到嗎?”檀棋的聲音尖利,還帶著點哭腔。

張小敬臉色陰沉:“你現在回去沒有任何意義。”檀棋叫道:“我又不歸你管!讓開!”她把韁繩又抖了抖,驅趕著馬匹要把張小敬撞開。張小敬挺直了胸膛,擋在路上紋絲不動:“我們還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

檀棋氣壞了,這個人竟然無情無義到了這地步,真是半點心肝也沒有:“你是個死囚犯,靖安司與你無關!可我不能不管公子!”她嗬斥馬匹,就要躍過去。

張小敬沒容她前進,獨眼凶光一現,雙手在兩側馬耳狠狠一捶。馬匹猝然負痛,登時驚慌地開始尥蹶子,檀棋一個把握不住,生生摔下馬來。

檀棋被摔得頭昏眼花,伏在地上爬不起來。張小敬踱步走近,卻沒伸手來扶,就這麼冷冷地俯瞰著她:“靖安司有李司丞在,如果連他都處理不了,你就算趕了回去,又能做些什麼呢?”

檀棋半支起身子,把臉轉過去,這個殘忍虐囚的劊子手,怎麼能理解人類的情感?張小敬看穿了她的心思,毫不留情地說道:“是,你很關心,你很憤怒,你很有人情味,可這些狗屁情緒,對局勢毫無用處!看我的口型——毫無他媽的用處。”

這突如其來的粗口,讓檀棋臉色漲紅。她正要反口,張小敬獨眼一瞪,用更大的聲音給她壓了回去:“你以為這是富家小姐的花間遊戲?說走就走。錯了!這是戰爭!戰爭容不得任何感情用事!每個人都必須遵從命令,不折不扣!”

檀棋從來沒見過這人如此凶惡,她被這一頓嗬斥吼得抬不起來頭。

“我也有好朋友在司裏,你以為我不擔心?你以為我不想立刻回去?但我們的任務,不是保衛靖安司!而是追查闕勒霍多的下落,保住這長安城!這件事沒解決,任務就得繼續。”

“先,先回去看一眼,再去找守捉郎……”檀棋還要試圖辯解。

“沒有那個時辰!兩個地方你隻能選一個。你做出選擇,就得承擔代價。”張小敬瞪了她一眼,轉過身去,走了幾步,冷冷甩過來一句,

“你家公子同意你跟著我,是因為他相信,你能做到比伺候人更有價值的事情。”

說完他拋下放聲哭泣的檀棋,走到波斯寺門口。那個守捉郎被兩名士兵押住,就站在旁邊。他神色憔悴,忐忑不安,不知接下來是吉是凶。

這附近沒有漏刻,不知時辰,但酉時恐怕已經快過了一半。外頭的燈市已經漸入高潮,聲浪一波高過一波,光亮有增無減。張小敬壓住焦慮,簡短道:“帶上這個人,我們出發。”

於是士兵把刺客塞入一輛廂車,幾個士兵也坐了進去。他在外麵把布簾一拉,就看不到裏麵了。

張小敬牽過自己的坐騎,上馬正準備離寺。忽然一隻手在旁邊扯住了轡頭,馬匹受驚,嘶鳴一聲,前蹄高高揚起。張小敬急忙夾腿縮腹,牢牢地粘在馬背上,這才沒掉下去。

他側頭一看,檀棋正站在馬前。她的眼角還殘留著沒拭淨的淚痕,清麗的臉龐多了幾分憔悴,也多了幾分堅毅。她鬆開轡頭,仰起下巴:“這下我們扯平了,走吧。”

沒等張小敬搭話,她已經反身上馬,用一截細繩把自己的長發束在後麵,再反綰於頭頂。這樣在運動時,頭發便不會散亂脫下,尤其是檀棋的脖頸特別頎長,頭發高束,更顯出整個人颯爽幹練。

張小敬沒有做任何評論,一揮手,下令出發。

一隊人迅速離開波斯寺,從觀燈的如潮人群中擠出一條路,以最快的速度奔平康裏而去。走了一會兒,這一隊人忽然在一處十字街前散開,分成兩隊朝著兩個方向而去。很快有另外一個騎手從後頭趕過來,左右為難了半天,終於選定了右側,縱馬追過去。

他一氣追到義寧坊的坊門口,前方的隊伍忽然消失了。他正要探頭尋找,忽然被左右數騎給圍住了。張小敬從陰影裏走出來,定睛一看,他的表情,比這個中伏的人還要顯得意外:“伊斯執事?”

“張都尉,別來無恙。”伊斯挺直胸膛,在騾子上畫了個十字。他剛才被張小敬罵得狗血淋頭,現在卻一點都不尷尬,反而似老友重逢。

一離開波斯寺,張小敬就發現後頭有尾巴。他們設下一個圈套,本以為能逮到守捉郎的成員,沒想到居然是波斯寺那位自戀天真的執事。

“你跟著我們幹什麼?”

伊斯在騾子上努力保持著平衡,開口說道:“都尉適才嚴訓,真是醍醐灌頂。在下躬惕自省了一下,敝寺確實耽於經義,疏於自查。所以在下決定來為都尉分憂。若能有毫末之助,也算景寺不負朝廷知遇。”

他這一通話,張小敬聽懂了。波斯寺裏頭藏著一個突厥右殺、兩個守捉的刺客,這事真要揭發出去,隻怕闔寺都要倒黴。伊斯為了景教在長安的存續,也隻能厚著臉皮湊過來幫忙,好歹搏一個功過相抵。

張小敬在馬上眯著獨眼,就是不說話。伊斯戰戰兢兢等著,喉結滾動,咽了一下口水,他不知道這番話能不能打動這位凶神。

見他半天沒反應,伊斯雙手一拱,語帶懇求:“我景僧在中土傳教不易,懇請都尉法外開恩,在下願執韁扶鐙,甘為前驅——再者說,都尉查案,不也正好需要一個身手敏捷、眼光敏銳、頭腦睿智的幫手嗎?”

“……”這回連張小敬都無言以對了。

檀棋忍了很久,才忍住把這個自戀狂踢下騾子的衝動。伊斯也覺得說得不太合適,連忙改口道:

“與胡人交涉時,以在下波斯王子的身份,定能有所助益。”

胡人多信三夷,景教算其中一大宗,伊斯這麼說,不算自誇。至於“波斯王子”雲雲,隻當他自吹自擂。張小敬終於被打動了:“隨便你吧,不過我可不保證你的安全。”

伊斯大喜,趕緊抽打騾子,緊緊跟上隊伍。他出門追趕得太急,不及備馬,就隨手牽了頭騾子來。好在此時大街上人太多,騾子和馬的行進速度也差不多。伊斯不敢太靠近張小敬,便去和檀棋套近乎。檀棋心中惦記公子,懶得理他。伊斯隻好一個人綴在後頭。

他們走走停停,好不容易才擠過觀燈人潮來到了光祿坊。前方就是朱雀大街,再過去便是萬年縣城的轄區了。不過走到這裏,馬車實在是沒法往前走了。

此時寬闊的朱雀大街上全是密密麻麻的民眾,摩肩接踵,不可勝計,黑壓壓的一片,密得連風都透不過去。

他們都在等著看拔燈。

拔燈不是燈,而是一隊隊在特製大車上載歌載舞的藝人。這些拔燈車由各地官府選拔,送入京城為上元燈會添彩。上燈之後,他們分別從東、西、南三個方向入城,沿街徐行,各逞技藝,最後在四更也就是醜正時,集合於興慶宮前。獲得最多讚賞、表現最奪目的藝人,謂之“燈頂紅籌”。

在那裏,天子將恩準“燈頂紅籌”登上勤政務本樓,一起點燃長安城最大的燈樓,把節日氣氛推至最高潮——這就是拔燈的由來。

長安民眾除了觀燈之外,另外一大樂趣就是追逐這些拔燈車。車子走到哪兒,他們就跟到哪兒。一些特別出色的藝者,每年都會有固定追隨者一路跟從。

現在朱雀大街中央,兩個極受歡迎的拔燈車隊正在鬥技,一邊是一個反彈琵琶的緋衣舞姬,一邊是個敲四麵羯鼓的半裸大漢。兩人身邊皆有樂班隨奏。無數擁躉簇擁在周圍,高舉綢棒,汗水淋漓地齊聲呐喊。

張小敬一看這架勢,隻怕半個時辰之內這裏的人群是不會散了,寬大的馬車肯定穿不過去。他和其他人商議了一下,決定讓那一幹士兵押送馬車,從南邊繞路慢慢過去,他自己先行一步。單騎行穿越朱雀大道,比數騎外加一輛車可快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