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麻利地搭箭上弓,拉開了架勢,弓弦繃緊,發出吱吱的呻吟。鐵瑛瑛眯起細長明媚的鳳目,瞄準了丈許外的那匹馬......
嗖一聲,箭飛離弦,正中那馬的肚子,登時馬疼得哀鳴一聲奮力掙著繩子,但繩子早已綁死,它根本掙不開。懵懂遲鈍的青青這時也明白了,忙撲通跪下了,畢竟她在此日久,對這些馬都有了感情。她用有些含混不清的聲音乞求道:“小姐,別射馬兒,我替馬兒給小姐賠罪了,馬兒錯了!青青錯了!”到後來,根本是聲淚俱下,連連磕頭。
我看著這一切,多像當年的我,在小穀因一個包子被人毒打時,我也向那人跪過。這就是弱肉強食的悲哀,弱者的膝蓋,到底有多軟?為了微不足道的原因,卻隻有選擇下跪。
箭依然置若罔聞地嗖嗖射出,那馬身上又多了幾支箭,血花湧出來,馬四蹄亂跺,哀鳴不決,拚命地想掙脫束縛。但越是掙紮,血流得越快,滴滴答答落在了綠草上,場麵甚為慘烈。
不久,馬的力氣卻漸漸衰弱了下去,撲通一聲,四蹄一軟跪倒在地,口中不斷吐著氣,但雙眼仍然望著鐵瑛瑛,不知是在祈求,還是在怨恨。
“我射你的眼,看你還瞪我!”嬌美的臉上帶著殘酷的笑意,一箭正中那馬的左眼,伴著鐵瑛瑛一聲勝利的歡呼,那馬仰天長嘶,綢緞似的馬鬃狂亂地舞動,猛站了起來,但立刻又轟然倒下,不住哀鳴,最後,隻剩下不斷的吐氣,一聲一聲,已然將筋疲力盡......
鐵瑛瑛十分得意,哈哈大笑,也許如此才算報了仇。她回過頭來,才看跪在地上的青青,清脆地笑道:“你這是幹什麼呀?真是個天生的賤種奴才命,跪著有意思是嗎?趕緊快起來,你作這可憐相,看著真是讓人厭惡!再不起來,就討打!”
青青不知所以,還是想為馬求情,但衛良把她拉起來,低頭幫她拍拍她膝蓋上的土,搖搖頭讓她別說了。青青最聽衛良的,真的閉上了嘴,但還是望著馬不住地抽泣。
對鐵瑛瑛而言,這是一場快意的遊戲,但對於旁人而言,是目睹了一場慘烈的屠殺。
此時夕陽在山,光暈明亮了整個草場。鐵瑛瑛八成也累了,起身準備要走,忽聽一聲震耳長嘶,震撼心魄。在眾人回眸之時,那渾身是血的馬,不知哪來得力氣,許是突發野性,許是回光返照,竟仰天長嘶,猛地搖頭,一下拉斷那栓馬樁,奮起四蹄,向遠處跑去。
我震驚而心痛地注視著它,夕陽下猶如一朵雲,拋灑熱血,一路飛奔,染紅漫天紅霞和萋萋芳草。帶著滿身箭的馬,傷口淌著血,飛一般地衝向草場深處,為了生,為了自由,它竟跑的如此飛快,似乎衝向了衝鋒陷陣的沙場,讓人無法不心懷敬意。它是一匹好馬,
但渾身是傷的它,快不過利箭......
一支翠翎箭不慌不忙搭上弓弦,破空鳴響嗖地射向了它。在我心驚之下,那箭射中它的腿,隻一瞬間,它就摔倒了,因為奔跑過快連翻數下,大概折斷了頸子,再沒起來。最後,我聽見了一聲長長的嘶鳴,那叫聲如此淒涼,如此悲憤,如此不甘。
鐵瑛瑛處死的這匹馬,是一匹有功的馬,聽衛良說它曾經救過莊主的命,曾經也做過淩雪雁的座騎,因為前段受了傷,才在馬廄休養。但因它今日摔了鐵瑛瑛,就被處死了,沒有死在沙場,卻死在拴馬樁上,因為它不過就是一匹馬。
目睹這一切的我,感覺這是不是就像英雄最終的歸宿?當英雄遲暮,都能有一個氣壯山河的落幕嗎?也許,隻會成為江湖爭鬥的可憐祭品,成為,被射殺在拴馬樁上的千裏神駒!
很多年以後,我都沒有忘了這匹馬,還有它在夕陽下,草場上,那最後一次悲壯的馳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