鐵瑛瑛處死的這匹馬,是一匹有功的馬,聽衛良說它曾經救過莊主的命,曾經也做過淩雪雁的座騎,因為前段受了傷,才在馬廄休養。但因它今日摔了鐵瑛瑛,就被處死了,沒有死在沙場,卻死在拴馬樁上,因為它不過就是一匹馬。
目睹這一切的我,感覺這是不是就像英雄最終的歸宿?當英雄遲暮,都能有一個氣壯山河的落幕嗎?也許,隻會成為江湖爭鬥的可憐祭品,成為,被射殺在拴馬樁上的千裏神駒!
很多年以後,我都沒有忘了這匹馬,還有它在夕陽下,草場上,那最後一次悲壯的馳騁。
鐵瑛瑛沒有因射殺那匹馬而受到懲罰,因為她是莊主的掌上明珠。除了我和衛良、青青兩人,所有人都很快忘記了這件事。我們根本不能說什麼,隻能暗自心傷和憎惡。
而此時,我有了虛妄的名頭,想起那馬兒的慘死,滿心憎惡膨脹,對著大小姐,也敢大不敬地開口了。
因為,“身份”變了。
“鐵小姐,你們打算何時殺我?”我又問一遍,沒指望她回答,隻是享受這樣大言不慚和她說話的感覺,因為我從心底恨她。她果然沒理我,也不屑與我說話,隻當我不存在,獨自無聊地望著外麵,好像在等什麼。
她的態度讓我越加憤怒,我在想該不該帶著椅子跳過去,給她一腳,或者啐她一臉口水。反正現在鐵莊主不會殺我,我耍弄她一下,算是給那匹馬兒報仇。想來我多麼可笑,她手裏有短劍,我真那麼做了,她肯定會一劍殺了我。
我也就沒有後來了......
就在我正要慢慢站起來時,突然,悅耳鈴聲伴著馬蹄聲響起,她卻突然動了,猛起身探出窗外,搖著胳膊衝樓下嬌聲大喊,“喂,秦廣平!”原來她等的是飛廉騎主秦廣平。
“小姐,有何吩咐?”樓下傳來秦廣平的聲音,
“你要去哪?”興奮寫在鐵瑛瑛嬌俏的側臉上,她麵色緋紅。
“莊主讓我和雪雁去莊外巡視。”
“幹嘛非跟她一起去?讓她和陶戈一隊吧。我和你去!”
“這,小姐不是得審問那魚玄裳嗎?”
“哎呀,無趣死了。讓下人看守算了,爹爹還讓我問她,他都問不出,我問得出?若依我,將這小賤種一刀殺了!一個梅花城的賊胚,看他猶豫害怕的樣子!”
我聽著上火,隻可惜那玉瓶中潔白的鮮花,終日伴著這樣一個驕矜淺薄,不知利害深淺的女人!……原來如此,怪不得她射殺那匹馬,她原就是想以主人的威儀給淩雪雁一個下馬威——原來她是爭風吃醋。我暗自冷笑:鐵莊主把女兒寵成這樣,真是不幸。
“這,屬下作不了主……”秦廣平為難地遲疑著。
“咳呀,我爹最聽我的,你放心吧!你等我,我這就下去!”她回身整了整衣領,捋了捋搭在胸前的長發,又飛快跑到鏡子前仔細照了照,這才躡足跑出去,自始至終視我如無物。也許她看似高傲的心始終將我當作草芥,始終不屑對我理睬。
隻是她的不屑與驕傲很快終止,因為她很快就成了死人。
當她娉婷多姿的身影蝶一般下樓去,閃動的珠簾在她身後搖擺不定。這是我最後一次看見活生生的她。一夜後,她變成了一具血淋淋、冷冰冰的屍身,永久離開這個世界。
那場慘禍,在立秋的黃昏,卷地而來,死亡,籠罩了鐵馬山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