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顫微微的接過沈沁柔手中的鈴鐺放在手中把玩。
她手一轉,漆綠的銅鏽就這樣掉落一小塊落到她手上。
除去銅鏽,鈴殼上的花紋越加明顯。
蔡夫人輕輕的晃動鈴鐺,時隔多年,鈴鐺“鈴鈴”的聲響有些啞了,不如當年清脆,她深邃的目光似在感懷,輕輕一歎氣,就將鈴鐺收入懷中。
“你不介意我留下這隻鈴鐺吧。”
沈沁柔搖頭,忍不住局促起來,“這本來就是夫人所有之物,夫人收回是應當的。”說完話,她就像個做錯事的孩子低頭望著腳尖,手絞到一塊兒。
蔡夫人點點頭,“如果她還活著,應該比你要大些了。”
大夏眾所周知,蔡夫人曾有一個女兒,而那個女兒最後被人害死了。
蔡夫人本姓蔡,嫁人之後她依舊姓蔡,喚蔡氏。
說起蔡夫人,當年亦是一方人物,其行為被各方女子所仰慕,又為時下文人所不恥。
當年年少的蔡夫人認識了一位貧寒書生,不顧蔡家的千撓萬阻,最終成親修成正果。
本應是一段才子佳人的美好話本,可惜有了話本的開頭,卻沒像那些杜傳的話本一樣迎來美好的結局。
強勢如蔡家,本事如蔡夫人,一個貧寒出身的書生什麼都沒有,卻有一身自以為是的窮酸傲骨氣節。
成親不過五年,躲在蔡家財勢的背後,卻學起了酸腐文人那一套,片薄的認為蔡家不過千年一大商家,天天與銅臭之物打交道,蔡夫人也從翩翩一佳人變成了一位俗不可耐的俗世婦人。
外麵開始頻傳蔡家女婿包養戲子,不安於室。
流言蜚語,像雪花片片一樣飄到忙的風身乏術的蔡夫人麵前。
其實那些事,以蔡家的勢力,她哪能不知道。
愛人是一種甜蜜而又傷人的關係,甜蜜時一舉一動,彼此會心,情淡時一言一行,疏離心寒。
女人有種類似於天性的直覺,不用別人告訴她,蔡夫人亦知道自個的夫君變了。
她知道,但她故意選擇不知道。
因為她有蔡家,還有個女兒。
蔡家不能亂,所以她這裏便不能亂,女兒不能沒有父親,所以她不能痛快的讓那個男人走。
男人一旦變了心,一旦決定離開你,相戀時的甜言儂語在翻臉後很快就能變成毒蛇獠牙。
蔡夫人想,如果不是那個男人帶著個大肚子的女人出現在她麵前,如果不是那個男人狠心到用他們的生生女兒來威脅她,如果她的女兒沒在那場變故裏消失,她應當不會活剮了那對狗男女。
她似乎還記得那個男人罵她時的話語。
“你隻是個一身銅臭的醜婦人,一無是處,看看你那張臉,若不是你身在蔡家,誰會要你?”
她知道他在想什麼。
可那多麼的可笑。
想她出身蔡家,不敢說學富五車,琴棋詩書畫亦是名師一手調教出來的,一個出師的弟子哪裏會差到哪去。
母亡父逝,子侄年幼,稚女尚小,內憂外患,萬頃重擔她一人擔下,她哪還有那個精力與他花前月下。
她自覺對他虧欠,所以她饒過他一次,兩次,三次,可惜,她屢屢退讓,越發讓那男人有恃無恐。
最終演變到不可收拾的地步。
他吃著蔡家的飯,用著蔡家的銀子,借著蔡家的勢,卻嫌蔡家銅臭。
她還記得她動手時那個男人是怎麼在她麵前哭的哀慟不已,千般求饒。
她也哭了,不過她是為她那可憐的女兒而哭。
虎毒不食子。
自已千挑萬選的夫君卻是頭連畜生都不如的東西。
得知求生無望後,那男人又是用怎麼惡毒的話語咒罵她。
當年千般溫柔萬般繾綣,終於變成一根毒刺,狠狠的將她刺了個遍體鱗傷。
再偉大再能幹的女人依舊是個女人,再富貴的生活依舊是生活,其中飽含的心酸苦辣,各人自知。
因她活剮那對男女的事讓她成為文人墨客筆下口誅筆伐的對象。
她不能倒下,因為蔡家需要她,她不知流落何方的女兒同樣需要她。
扛住世人異樣的眼光,她花五年時間穩住岌岌可危的蔡家,五年之後蔡家侄輩紛紛長成,她便榮居幕後退到了蔡家庵堂,其後不知所蹤。
有人恨她,有人憎她,有人崇拜她,有人佩服她,卻沒人敢小看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