許沉涼注意到了他的沉默,稍微想一想,也就能明白他在想什麼。
“傅三少,你現在該不會是在愧疚吧?”許沉涼輕扯嘴角,“接下來,你該不會還來告訴我,什麼肥牛、米線,都是你親自下廚的?”
傅薄凡唰然抬頭,鴉羽般的眼睫覆蓋下一片傷感的陰影。
“……還真是。”許沉涼怔愣了一下,壓抑下心底那絲不聽指令、死蠢死頑固地跑出來的悸動,好笑地說,“堂堂傅家的繼承人,竟然為了我這個什麼也不是的小女人親自下廚,而且還默默奉獻,我真是要感動死了——傅少,你難道是期待我會這樣想?”
傅薄凡倏然瞪大眼睛,看著許沉涼,喉頭不住地吞咽,掌心用力合上又鬆開,他的青筋很明顯,修長有力的指骨根根突起,緊緊地捏成拳,又緩緩放開。
太多的情緒堵在他喉嚨口,他想說自己從沒這麼想過,想說他不過是為了能讓許沉涼吃好一些,可是,他的喉嚨像是被人扼住一般,灼痛難耐,說不出話來。
他真的沒有想過自己這樣做可以得到許沉涼的好感嗎?真的沒有那種隱秘的心思,希望許沉涼可以因為他的付出而原諒他些許嗎?
他當然是有的。
所以,許沉涼的指責,他反駁不了。
可是,在於此同時他又不甘極了,難道他不能這樣想嗎?難道他有這種想法就是錯的嗎?他不過是因為希望自己的心情得到回應才會——
等等。
他猛地怔住了,整張臉唰的麵無血色。
他現在的心情,難道不正是和以前的許沉涼一樣?
以前的許沉涼,不也正是因為愛慕他,所以才會黏著他、討好他,而這一切,都被他定義為不知廉恥的勾引。
而比起現在許沉涼斷然的拒絕,以前的他更差勁的是,他一邊享受著許沉涼對他的好,卻從未回應過。
許沉涼卻還是一如既往地堅持著,直到,他的母親要殺她。
傅薄凡突然整個人都不對勁了,他原本充足的信心一再崩塌,他開始懷疑,許沉涼真的還能再愛上他嗎?
他好像,已經離她很遠了。不知不覺地。
傅薄凡腦中劇痛,臉色蒼白如紙,抬手扶在額上,仰頭靠在椅背上,張大口鼻呼吸。
似乎這樣才能緩解胸腔裏的疼痛。
熬過那一陣,他才緩緩地站起來,轉身用意大利語吩咐菲傭,給許沉涼上一碗燉土豆,不要撒黑椒粉,配一碗蛋羹就好,然後對許沉涼卻是露出一個淺淺的笑容,語氣清貴淡然地說:“吃飯的時候就好好吃飯,不要想那麼多了,對消化不好的。你不願意和我一起吃飯,那我先上樓了。”
他如此說著,語氣中並沒有怨怪,反而是一種“你不願意見到我我就滾得遠遠的”的妥協。
傅薄凡裝得很是淡然,可是轉過身,上樓的腳步卻有些踉蹌。
他像是今天,在這個突如其來的小細節裏,才忽然懂得了他和許沉涼之間的鴻溝。
傅薄凡不知道許沉涼靜靜地將這一切都收入眼底。
她有些疑惑,不知道傅薄凡為什麼會突然頭痛得要上樓休息,但是很快,她搖搖頭,不再想那麼多。
現在傅薄凡的事情,已經不值得她多費神哪怕一秒鍾了。
傅薄凡仰麵躺在兩人的床上,靜靜無聲,過了會兒,往右邊挪了挪,挪到許沉涼常睡的那一側,嗅到枕上她殘留的發香,這才好過了些。
他不會放手的,就算他們之間的距離再怎麼遙遠,他也不可能放手。許沉涼愛他這件事從十六歲堅持到二十二歲,他再怎麼冷言冷語地打擊她都沒有放棄過,現在換他來愛許沉涼,他敢放棄嗎?
他稍微鬆懈的話,許沉涼一定迫不及待地離開他的生命,從此他再怎麼尋找,都不可能把她再抓回來。
許沉涼愛得純粹固執,恨起來呢?
傅薄凡不敢再想,否則下一秒就要窒息,隻能深深地將鼻端埋進許沉涼的枕頭裏,深深地呼吸。
他還有時間,他們還有個孩子,他們會一起把這個孩子撫養長大的。他們會有一輩子的,一定的……
不知不覺中,傅薄凡似乎看到自己奔跑了起來,好像許沉涼在哪個地方等他,等了很久很久,他還沒去,她馬上就要走了,走之前她輕輕轉頭說了句:“我走了,我就不會再愛你了,一輩子、下輩子,都不會了。”
傅薄凡也顧不得自己在哪裏了,他急得要命,在迷霧中不斷地穿梭著,耳邊有個倒計時在滴滴答答地亂響,一分一秒地減少……
“傅三少,沒時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