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色已經完全黑了下來，山洞裏頭火堆熊熊，滿是食物香氣。四周悄無聲息，外頭偶爾有幾聲蟲鳴，更襯得夜色如靜謐如水。
吃完最後一口粥飯後，溫柳年滿足道，“好吃。”全身都暖呼呼的。
“飽了？”趙越問。
溫柳年揉揉肚子，“我去洗碗。”
“我來吧。”趙越道，“外頭太冷，你歇著便好。”
溫柳年笑眯眯看他，“嗯。”
趙越淡定走出山洞，耳根有些……紅。
書呆子笑起來真好看。
將碗筷洗幹淨收拾整齊，趙越坐在火堆邊，又往裏加了些幹柴，好讓山洞裏更加暖和一些。
“我們什麼時候回去？”溫柳年問。
“隨你。”趙越答，甚至不知為什麼，腦海中還冒出了兩人一輩子都待在這裏的場景，似乎也還並不差。
“那就再坐一陣子。”溫柳年四下看看，又問，“山中會不會有野獸？”
“有，不過不會到這裏來，地勢太險峻，下頭也沒有食物。”趙越道，“野獸也是很機靈的，不會做無用之功，不用怕。”
“我不是怕。”溫柳年道，“就是隨口問問。”
趙越也沒再答話，明明膽子小還不承認……不過也能想通，讀書人總是愛麵子。
夜越深便越冷，溫柳年皺著鼻子打了個噴嚏。
“冷了？”趙越將手裏撥弄火堆的棍子丟下，“走吧，帶你回府衙。”
“不想回去。”溫柳年道。
趙越：……
但是兩人分明已經在這裏坐了很久啊。
怎麼還不想回去了。
“回去就要想起案件和卷宗。”溫柳年小聲抱怨，“頭疼。”
趙越道，“看著平日廢寢忘食，還以為你樂在其中。”
“哪有人對命案樂在其中。”溫柳年撇撇嘴，“若有可能，我也想天天在家睡大覺，做個甩手知府。”但偏偏蒼茫城有太多事情需要操心，不僅是大事，連許多雞毛蒜皮也不得不過問。
“要是不想回去，就在這裏睡一夜吧。”趙越道，“被子裏有避塵珠，很幹淨也很幹燥。”
“嗯。”溫柳年嘴裏應了一聲，卻坐著沒有動，繼續看著火堆發呆。
趙越站起來去床邊，拿過薄被將他裹住，順勢坐在旁邊，“還在想案子？”
“沒有。”溫柳年道，“在想酸辣泡菜和蟹黃豆腐。”
趙越：……
剛才是沒吃飽還是怎的。
“自從出了蜀中，就很少吃到了。”溫柳年語調很是遺憾，還是有些想念的。
趙越調侃，“要流口水了。”
溫柳年扭頭看著他笑。
兩人距離很近，趙越心裏沒來由便一慌。
“困。”溫柳年裹著被子打嗬欠。
趙越想說那便去床上睡，卻又有些舍不得，覺得能這般與他一起坐在火邊，就算什麼也不說，什麼都不做，也挺好。
溫柳年往小蜷了蜷，閉上眼睛。最近著實太累，此番到了一個安靜的地方，也就索性將自己徹底放空，不多時便睡了過去。
趙越把他輕輕抱起來放在床上，自己靠在床邊，守了整整一夜。
或者說看了整整一夜。
天亮之際，趙越覺得……不管是睡著還是醒著，書呆子果真都挺好看，也挺耐看。
尚府內，趙五道，“聽說大當家一夜未歸？”
陸追點頭。
趙五又道，“大人也是一夜未歸。”
陸追道，“那挺好。”
……
趙五開始覺得，聽媳婦的果然沒錯，賀禮還是要早些準備，免得到時候措手不及。
臉上酥酥|癢癢，溫柳年皺皺鼻子，打了一個大噴嚏，睜眼就見趙越手裏拿了根狗尾巴草，正在看自己。
“起床了。”趙越道，“再不回去，大家要著急了。”
“早。”溫柳年坐起來，使勁伸了個懶腰。
生平第一次在山洞過夜，似乎也還不錯。
外頭太陽很好，不過水澗地處幽穀，陽光照不進來，還是有些陰冷，於是趙越也沒讓他出山洞，自己燒了些熱水給他洗漱，還煮了魚肉粥做早飯。
吃飽肚子後，身上也暖和起來，溫柳年走出山洞後意外，“原來風景這麼好。”一條清澈水流蜿蜒而過，兩側遍布繁花異草，雖說天氣不算熱，卻依然很是旺盛茂密，像是八月盛夏一般。
趙越原本想說陸追喜歡的都是好地方，不過後來還是沒有說——省得書呆子又說出“值得嫁”之類的話，白白給自己添堵。
“以後還能來嗎？”溫柳年問。
趙越點頭，“自然，想什麼時候過來，隻管告訴我一聲便是。”
“真好。”溫柳年笑，“下次我們可以從府衙帶些米餅與饅頭，還能煮菜肉湯。”
“好。”趙越一口答應。
“不過要不要先問問二當家？”溫柳年又想起一件事，“畢竟是他的地方。”總不能三番五次不告而闖。
“不必。”趙越想都沒有想。
“當真？”溫柳年強調，“君子不奪人所好。”
趙越道，“陸追在山中還有無數個這樣的幽穀山洞，少一兩處也無所謂。”果真是賣的一手好隊友。
“這就好。”溫柳年回頭看看，頗為戀戀不舍——他是真的很喜歡這裏。
“走吧。”趙越道。
溫柳年被他抱在懷中，覺得挺舒服。
趙越縱身向上越去，踩過幾塊巨石，須臾便落到了上頭地麵。
溫柳年卻依舊閉著眼睛，雙手也沒有鬆開。
看著他乖巧的模樣，趙越有些僵硬，腦袋也空了一瞬。
“到了呀？”半晌之後，溫柳年總算小心翼翼睜開眼睛。
“嗯。”趙越不自在，鬆手將人放開。
“真高。”溫柳年小心翼翼往懸崖邊挪了挪，低頭往下看。
趙越拉住他的手，以免書呆子不小心摔下去。
手也很軟。
溫柳年從地上揪了一朵野花，“走吧，回去。”
“我背你？”趙越道，“會快一些。”
“好。”溫柳年一口答應。
趙越抽抽嘴角，“你倒是爽快。”還以為會客氣一下，誰想居然如此自覺。
溫柳年趴在他背上，老老實實道，“我不愛走路。”相比起來，還是一隻坐在椅子上舒服一些，當然如果能躺著就更好了。
“所以手腳都沒力氣。”趙越背著他往前走。
“為什麼一定要有力氣。”溫柳年道，“我靠腦子。”
趙越不屑，“歪理。”
“嗯。”溫柳年摟住他的脖子，手裏一朵小野花，在趙越麵前晃啊晃。
險些閃花眼。
“我重不重？”走了一陣子，溫柳年問。
趙越道，“重。”
溫柳年道，“哦。”重啊。
趙越道，“下來自己走？”
溫柳年拒絕，“不。”臉皮厚一些便厚一些了，現在這樣很舒服。
趙越嘴角揚起，將他又往上背了背。
轉過一個山彎，溫柳年昏昏欲睡，覺得太陽照在背上真是暖和，隻是才剛迷迷糊糊閉上眼睛沒多久，卻突然就覺得整個人猛然一顛。
“怎麼了？”溫柳年被嚇了一跳，趕忙睜開眼睛。
“噓。”趙越衝他做了個噤聲的手勢。
方才趙越已將他帶到了一處巨石之後，空間很是狹小，隻能緊緊挨著站在一起藏身，溫柳年用嘴型小聲問他，“有人？”
趙越點頭，右手握牢霽月刀柄，警惕看著外頭的動靜。
溫柳年有些緊張。
趙越左手環住他的腰，隨時做好準備殺出去。
山道上的腳步聲越來越近，趙越順著石頭與草葉的縫隙看出去，就見幾個小弟子正在往這邊走來，看打扮像是出自穆家莊，手裏拎著一個籃子，裏頭有些青綠野草，有些上頭還開著粉□□白的小花。
幾人一邊說話一邊往山下走，肩頭都有些露水，顯然是天未亮就上山，這晌才準備折返。
趙越拍拍他的背，示意不要緊張。
溫柳年被他抱在懷中，聽著耳邊沉穩心跳，覺得……其實自己也不算很慌亂。
眾人逐漸走遠，趙越鬆開手，“沒事了。”
“是虎頭幫的人嗎？”溫柳年問。
“不是。”趙越道，“是穆家莊。”
“穆家莊？”溫柳年皺眉，“他們怎麼突然會上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