刀劍相撞聲在夜色中分外刺耳,周遭的百姓被吵醒後,紛紛哆嗦躲進被子裏,死死捂住耳朵——每回王城中一有大事,就會招來一群喜歡舞刀弄槍的江湖中人,嚇人得緊。
可千萬莫要打到我家裏來。
幾十招之後,趙越不慎被暗器擊中,登時整條右臂一麻,險些連霽月刀也從手中滑脫。
黑影趁機又補了一劍,趙越咬牙想要閃躲,卻覺得身後傳來一陣巨大的吸力。
雲斷魂將黑影一掌震開,帶著趙越躍上屋頂,迅速朝著城外騰空而去。
黑影坐在地上,咻咻吸了半天冷氣。
無風蹲在他對麵,將蒙麵巾扯下來。
無影眼淚汪汪委屈道:“先生還真下手啊。”
“活該,誰讓你偷襲少爺。”無風拉著他站起來。
“分明就是先生讓我出手的。”無影揉了揉胳膊,“若我再不得手,就該將禁衛軍引來了。”
“走吧,回去。”無風替他整整衣服。
無影趁機道:“路上買點雞爪子。”
無風很是頭痛。
城郊空地上,趙越驚疑未定,看著對麵之人。
“先將胳膊包起來。”雲斷魂遞給他一塊手巾,“幸好飛鏢沒有毒。”
趙越問:“先生到底是何人?”
雲斷魂搖搖頭:“你不認識我。”
“那先生為何出手救我?”趙越問。
雲斷魂從他手中抽走手巾,一邊替他包紮傷口一邊道,“若我在路上遇到歹人,你是救還是不救?”
“這……”趙越猶豫。
“你可知是何人偷襲你?”雲斷魂問。
“行走江湖,總是要結下幾個仇家。”趙越道,“大概和前段時間是同一撥人。”
“哪裏的仇家?”雲斷魂又問。
趙越搖頭:“是家中私事。”
“不願意說?”雲斷魂看著他。
“不是不願,而是我到現在也沒完全弄清楚,當年曾經發生過什麼事。”趙越苦笑,“自己都弄不清楚的事情,又如何要同外人說。”仔細想想,自己這二十多年也著實過得混沌,不知道親生爹娘是誰,養父又被仇家所殺,習武未有建樹,好不容易遇到了心愛之人,不能好好保護也就罷了,還要處處委屈他——若說心裏不憋屈,隻怕也無人會相信。
雲斷魂搖搖頭:“堂堂七尺男兒,不管發生過什麼事,都不該如此沮喪。”
“還沒請問老先生,究竟是何方高人。”趙越道,“為何會有如此出神入化的功夫。”江湖上似乎從未聽說過有這號人。
“我早已退隱多年,無名無姓一草芥。”雲斷魂道,“不提也罷。”
趙越點點頭:“既然如此,那在下就先回去了,今晚多謝老先生。”
“你可願跟著我學功夫?”雲斷魂叫住他。
“……”趙越停下腳步。
雲斷魂看著他:“雖說晚了些,不過若是肯下苦功,也會與今日大不相同。”
“老先生為何對我這麼好?”趙越遲疑問。
雲斷魂道:“因為你很像我當初一位故人。”
趙越微微猶豫。
雲斷魂問:“可要答應?”
片刻之後,趙越點頭:“好。”
雲斷魂拍拍他的肩膀,滿意道:“以後每晚子時,都來此處等我,切勿將此事告訴他人。”
趙越跪地行禮:“弟子遵命。”
“包括你的……夫人。”雲斷魂猶豫了一下,還是將“兩位”這種驚濤駭浪的字眼隱去,“也不許說。”
趙越沉默。
見他不說話,雲斷魂皺眉:“此事隻能有你知我知,沒有任何商量的餘地。”
趙越點頭:“是。”
“起來吧。”雲斷魂道,“為師今晚先試試你的功夫。”
皇宮裏頭,溫柳年迷迷糊糊,覺得前頭傳來一陣涼涼的感覺,頓時又想起被巨大蟋蟀爬上臉的恐懼,瞬間……更暈了。
“溫愛卿沒事吧?”楚淵在床邊萬分擔憂。
葉瑾又將清涼膏往他鼻子跟前遞了遞。
溫柳年依舊沉睡不醒。
天下第一的葉神醫很納悶,這是什麼情況,脈相呼吸都沒問題,怎麼就是不肯醒呢。
“朕還是宣禦醫來吧。”楚淵也不敢大意。
葉瑾瞪大眼睛:“有我在,你叫什麼禦醫?”難道我還比不過禦醫?況且你的禦醫都是我教出來的。
“但是……”半天還沒醒啊!楚淵難得著急。
葉瑾搖搖頭,索性將藥瓶丟在一邊,摸出一根銀針紮了下去。
“啊!”溫柳年有氣無力醒轉。
“愛卿沒事吧?”楚淵趕忙湊上前問。
溫柳年看了半天床頂,方才反應過來出了什麼事,於是慌忙坐起來:“皇上。”
“躺著吧。”楚淵壓住他的肩膀,“今晚好好休息,別起來了。”
“微臣沒事,就是……有些暈。”溫柳年道,“讓皇上擔憂了。”
“小瑾都向朕說了,愛卿在雲嵐城便怕蟲。”楚淵道,“怎麼不早些跟朕說。”
溫柳年沉默,心說這種事怎麼好到處說,又不光彩,還很丟人。
但是就是怕啊!
“沒什麼事了。”葉瑾又替他試了試脈相,“那溫大人休息吧,我再去看看那些黑霧燒。”
“我也去。”溫柳年掀開被子下床。
楚淵皺眉:“但是愛卿方才暈了一回。”
“暈完就好了。”溫柳年很是執意。
楚淵便也沒有再多說。
三人一道回了荒廢大殿,葉瑾將紅甲狼放到黑霧燒中,它果然便開始歡快跑起來,仔細看的確像是在吃東西。
楚淵伸手想要抓,卻被葉瑾一把拍開:“不要命了,萬一蠱蟲入體怎麼辦。”
“朕戴了手套。”楚淵道。
“那也不行。”葉瑾用小鑷子夾出來一些黑霧燒,放在一個白瓷酒杯中,又倒了些藥酒進去。
“要做什麼?”楚淵問。
葉瑾不耐煩:“你不要吵!”
楚淵:“……”
溫柳年識趣閉嘴,要知道葉穀主可是很凶的,除了沈公子之外,幾乎誰都被他追著打過。
至於《江湖日報》每年評出來的“最溫柔婉約”與“最賢良淑德”,想也知道是為了給武林盟主沈千楓一個麵子,傻子才會信。
約莫過了半柱香的功夫,褐色的藥酒上便浮了一層白色的小點,小到幾乎看不見。
“是什麼?”楚淵問。
“你說用這東西與蠶絲一起織出來的布匹,幾乎刀槍不入?”葉瑾問。
楚淵點頭。
“那就對了。”葉瑾道,“是鐵線蟲的卵,織到布料中便會借著蠶絲孵化,變得柔中帶鋼,一旦人貼身穿著,日子久了,鐵線蟲會逐漸鑽到腦中。”
“有何後果?”楚淵皺眉。
“蠱蟲入腦,還能有何後果。”葉瑾道,“不過這玩意向來少見,能找這麼一大堆也不容易。”
“也是出自雲南苗疆?”楚淵問。
“這倒不是。”葉瑾道,“鐵線蟲要養在鹹水中,所以才喜歡借著汗液往人體內鑽,書上記載是出自東海。”
楚淵臉色頓時鐵青。
溫柳年心裏歎氣,這筆賬大概又會被記到大明王頭上。
“找些火油,潑上去燒了便是。”葉瑾道,“害人的東西,趁早毀了好。”
“我會安排。”楚淵點頭,“時間也不早了,溫愛卿今晚可要住在宮裏?”
“我還是回去吧。”溫柳年道,“明早再進宮,與皇上一道商議應對之策。”
楚淵點點頭,命四喜將他送出了宮。
葉瑾在銅盆內洗手。
楚淵道:“今晚可要留下?明早我讓禦膳房做你喜歡的糖桂花糕。”
“我也要回去。”葉瑾將手擦幹。
楚淵眼底有些失落,不過旋即又笑笑:“也是,要早些回去陪千楓。”
“我為什麼要回去陪他?”葉瑾聞言炸毛,氣勢洶洶道,“今晚就住在皇宮裏!”
楚淵愣了愣,然後臉上浮現笑意:“好。”
似乎找到了要將人留在宮中的訣竅啊……
溫大人一路出了宮門,卻沒見著那個熟悉的身影。
坐著轎子回了溫府,臥房內依舊空無一人。
看著折疊整齊的被褥,溫柳年心裏疑惑,三更半夜的,跑去哪裏了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