書堂西廂這邊,林含笑又哭又笑的癲狂聲音還沒消靜,另一邊,李福又率幾個小公公匆匆來報。
“參見王妃!王妃快去書堂前廳看看吧,四世子正坐在地上大哭不止呢!”
這個四世子,耗盡了心思要替親娘解圍吧。
香雪蘭明知如此,卻不能不管不顧。
“李福,你多安排些靈巧的人手來西廂。待西北宮院複原了,即刻接大夫人回宮去住。”交待完後,香雪蘭也沒有在一個傻子麵前做戲的必要,鼻息間飄蕩的陣陣尿味叫她惡心不已,於是匆匆離去。
“夫人,夫人……”千夏絲毫不嫌棄許安寧身上的髒汙,她強忍跪麻了的膝腿上傳來的陣陣刺痛,這就要去扶許安寧。
“你別動。”許安寧今晚說了太多話,耗了太多力氣,她雖然累極,但堅持自己去臨時添的衣櫃中取幹淨褻衣褲,“你坐下。這是,命令。”
千夏望著許安寧緩緩走到屏風後的身影,又濕了眼睛。
夫人,即便失了記憶,卻仍是從前的脾性。寧可委屈自己千百回,也不負人一次……
這麼好的人,天雷怎麼舍得劈她啊!這麼好的人,又怎麼能留在這王府中受人欺辱,虛度此生!
而且,這王府裏再無可信之人了……方才捉住千夏的一個嬤嬤不知出於何種心態,將一件事告訴了千夏:因為暗中幫助了千夏,詩兒已經被香雪蘭從王府膳房中打出去,賣給了人牙子。
千夏滿麵淚痕地暗暗握拳,她要做點什麼,她已經下定決心。
王府書堂前廳外圍,香雪蘭正腳步急急趕去前廳,還未入前門就聽見四世子撕心裂肺的哭聲。
“世子!”香雪蘭故作嚴厲,提裙而來,“堂堂男兒,為何這樣大哭!叫外人看去,豈不是丟光了你父王的顏麵!快起來!”
“母妃!”東陵泓熙聲音顫顫,已經哭腫的紅眼睛裏還飽含淚珠,“父王不是好人!不是好人!”
香雪蘭瞪目相視,“閉嘴!是誰叫你說這些大不敬的話的!”
聽到質問,四世子身邊的內侍昆公公急忙上前請罪,“王妃恕罪!實在是世子……世子找到的東西太離奇!”
香雪蘭眉頭緊鎖,先命人將四世子扶到一旁坐好,然後側目看向昆公公,“世子找到什麼東西?”
昆公公似乎不敢答,他頭垂低,碎步向前,舉高雙手呈遞上幾張薄紙。
書堂前廳裏不算明晰的燭光照在那幾張紙上,香雪蘭定睛一看,心跳立馬停了一拍。
休書!
白紙黑字清清楚楚,宛若當朝皇太後冰冷的臉一般,叫人害怕得雙膝發軟。
“王妃!”要不是嬤嬤宮婢們及時扶住,此刻香雪蘭必然已經癱坐在地。
六王爺的字,香雪蘭再熟悉不過。曾幾何時,她為討王爺歡心,花了無數功夫去模仿王爺的筆墨,因此那些橫豎撇捺該是什麼結構,她一清二楚。
“胡嬤嬤,你看看。”香雪蘭如遭雷擊,渾身失去氣力,她聲音虛弱地驅使管事嬤嬤代為查看。
王府中幾位老嬤嬤也算是見過世麵的,但休書這種東西,嫁做人婦的女人們一輩子也不想見到。
胡嬤嬤有些膽顫,硬著頭皮從昆公公手裏接過紙張。
其上一共三張,分別是準備給王妃、大夫人和二夫人的。休書並不是按祖製格式所寫,其上並未寫明三人被休的原因,但這上麵畢竟有王爺的璽印,的確就是有效力的休書。
就連胡嬤嬤看完都心頭一涼,王妃那裏自然就更不用說。
四世子已經哭乏,香雪蘭無精打采地哄了兩句,便交由昆公公護送著回宮休息去了。
香雪蘭靜默地在書堂中端坐一刻,末了,她命人研墨鋪紙,匆匆寫了兩封信。一封用金箔裝好,命人呈遞去宮裏。另一封以火蠟嚴封,連夜送往她位於德勝城的娘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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服侍許安寧睡下之後,千夏獨自走到書堂西廂後廊。
她躲在一根柱子背後,觀察四周很久,確信一時半會兒不會再有王府巡衛走過,這才掏出火撚子,將一支細若珠簪的細棒點燃,接著拋向寂靜夜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