東陵時瑾差府衛取來筆墨紙硯,就近在前院寫下家書,命梁副將親手送往行宮,交到四世子手上。
信送走後,許安寧才開口求第二件事。
“王爺,小毛乃是無姓孤兒,但天資聰慧,心思縝密,性情開朗,送去陪慧姨最是妥當。”
放眼四海,到了慧姨這個年紀的老人們哪怕生活再如何貧苦,多數都有一兒半孫。然而慧姨卻煢煢孑立,伶仃孤苦,沒有身份地位就罷,連最常見的人間溫情都分不到一點。
所以,東陵時瑾才會經常撇下自己的六王府,喬裝易容消失於府上,隻為在母親晚年傾盡孝心。
“還是你想的周到。”東陵時瑾淺笑,“我將他前日才將他接到府上,觀察兩日的確看出他機敏靈活。有他陪慧姨自然是很好,我會命人護送。”
許安寧屈身福禮。
窗外飄來一陣淡香,微風吹得許安寧的兜帽忽忽閃閃,候在一旁的齊鴻不經意見到那半邊銀色的麵具,以及另一邊完好無損的容顏。
螓首蛾眉,仙姿玉貌,仿佛從未受過任何傷害與摧殘一般,煥發出冰清玉潔的光芒。
可是,這種美,有些陌生,和他印象中那個少言寡語的女子有本質的不同。
齊鴻眨了下眼,想再看清楚一些,然而兜帽又一次沉下,遮住那張臉。
“你方才不是說有三件事?”東陵時瑾端坐於金絲楠木製成的八寶椅上,絳紅底色的銀紋長袍將他本就俊朗的容顏襯得更具神采。
“王爺,請賜民女通關文牒一張。”
通關文牒?
齊鴻錯愕,下意識又朝那件不起眼的鬥篷看去。
如今雖然不是兵荒馬亂之年,但若非商人,誰會願意大費周折、不辭路遠地往異國他鄉跑?沒有了本國皇帝的庇佑,在他國人眼中那簡直就是任人宰割的肥肉!
“我可以答應你。”東陵時瑾臉上舒展開耀眼的笑容,“但我也要問你三個問題。”
“王爺請問。”許安寧處變不驚,而她身旁的連翹不由自主地捏了捏她的手臂。
許安寧暗暗用指腹拍拍連翹的手背,將頭抬高些,望向東陵時瑾。
“其一,你為何要救泓熙?”
此話一出,齊鴻和連翹都不免出神。
泓熙是鹿黛珂唯一的孩子,難道母親救兒子還要什麼理由嗎?
“因為泓熙救過我。”許安寧不假思索地答道。
齊鴻嘴角抽了抽。
他自詡在武將中也算頭腦靈活的了,怎麼今日聽不懂王爺和夫人對話呢……
“其二,為何你故意逃出我的視線後,又自己跑回來?”
“彼時有王爺庇佑反而不好做事,如今不得不仰仗王爺。”
“你倒是很誠實呢。”東陵時瑾揚唇莞爾,“最後一個——你要通關文牒是往南,還是往西?”
往南是九黎,往西是金平。
這一次,許安寧遲疑了。
隔了片刻,鬥篷下才悠悠搖出一句回音,“民女也說不準。”
“我知道你沒有撒謊。”東陵時瑾陡然站起,兩步跨到許安寧麵前,俯視她被陰影籠住的臉部,“可是這個答案我不喜歡啊。所以我不會給你通關文牒。”
言罷,他大笑而去,隻留下一個衣袂翩翩的背影。
“王爺。”許安寧的聲音宛如來自冰封千年的雪山,讓周遭人聞聲戰栗。
東陵時瑾站在門邊回眸,顯露出最具本色的頑皮笑容,“你能果決地告訴喬鬆林一個方向,卻不肯說給我聽?我脾氣可不好呢。齊鴻,送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