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東夷、南蠻、西戎、北狄2(1 / 3)

武落鍾離山,一名恨(音恒)山,又名難留山,在今湖北省長陽縣境內。夷水即清江,自來無異議。長陽縣在清江下遊,巴人起源於清江流域,比較可信。清江古與大溪通,是長江通往楚國郢都的重要通道。大溪文化即以大溪鎮遺址命名,分布以鄂西南為中心,西至川東,東南至江漢平原,巴人起源與大溪文化的關係,有待進一步研究。《山海經》將巴人起源與大昊相聯,反映出巴人中可能有一支來自大昊集團;其主流當是鄂西南土著起源。

巴人在先秦的活動區域很廣,主要包括川東、鄂西和陝西漢中一帶。其最初的中心,即廩君所居的夷城,大概在清江上遊距今湖北恩施縣不遠處。《後漢書·南蠻傳》注引盛弘之《荊州記》說:“昔廩君浮夷水,射鹽神於陽石之上。案,今施州清江縣水一名鹽水,源出清江縣西都亭山”。清江縣,隋置,即今恩施縣,北周曾在清江上遊置鹽水縣,古代這一帶出產井鹽。清江上遊稱為鹽水,因當地有泉出鹽得名,廩君之所以溯清江而上與鹽神鬥,是為了爭奪鹽這種不可或缺的資源。在當時內陸地區控製了鹽,是駕馭於其它部落之上的重要條件。

巴與濮往往並稱。在巴人建立的巴國,被統治者最基本的民族成分大概是濮。巴國在商代可能已與中原交往,並且參加了周武王伐紂之役。《華陽國誌·巴誌》說:“周武王伐紂,實得巴蜀之師,著乎《尚書》。巴師勇銳,歌舞以淩,殷前徒倒戈,故世稱之曰,武王伐紂,前歌後舞也。”然而《牧誓》八國,有濮無巴。或以為濮即是巴,或以為“西土”八國中的彭即是巴國。彭與巴,古音可通,彭國故地有一處在今四川彭縣境,1959年在彭縣竹瓦街發現一處窖藏,出土21件青銅器,其中“覃父癸”,“牧正父己”兩解被認為是殷人之物,可能是參加伐紂所獲,或因此判斷參加伐紂之彭即巴,在今成都平原中心地帶,與廣漢早期蜀都相距僅數十裏。此蓋巴人征服蜀以後彭國西遷所致。在《牧誓》中,彭與盧並提,盧在今湖北省南漳一帶,稍西北鄰南河,古稱彭水。宋人羅泌在《路史·國名記》指出:“彭濮人皆在峽外”,即三峽以東;清人陶澍《蜀典》認為彭即“彭水夷”,從伐紂時的地理及巴人起源之區考慮,參加伐紂的巴可能是在彭水立國的巴。

春秋初葉,巴的中心仍在鄂西南,並且和庸蠻等群蠻都對楚國有一定臣附關係。前703年(楚武王三十八年),巴國遣使請求楚國允許巴與鄧(河南省鄧縣)國為好。“楚子使道朔將巴客聘於鄧,鄧南鄙鄾人攻而奪之幣,殺道朔及巴行人”。鄾在今鄧縣南,漢水以北,約在襄樊市以北不遠。於是楚與巴聯合圍鄾攻鄧。另一方麵,巴又與楚抗爭,以至在前689年(楚文王元年)巴、楚之間發生戰爭。這一年楚與巴人伐申(今河南省南陽市東謝營)而驚巴師,“巴人叛楚而伐那處,取之,遂門於楚”,楚國在那處的地方官逃跑,被楚王所殺。當年冬天,“巴人因之以伐楚”。到第二年,楚國才大敗巴師於津。那處為楚滅掉權國以後安置權國遺民的地方(今湖北省荊門縣東南),津距清江入江處不遠,故地在今湖北省枝江縣。

巴人曾力圖在楚秦之間夾縫中爭取獨立地位,既不得不附楚,又向秦國朝貢。公元前611年庸國屢勝楚師,巴又與秦共同支持楚國夾擊庸國,楚滅庸,與秦、巴瓜分庸地:楚占有庸國的中心地區,即以今湖北省竹山縣為中心的鄂西北地區,秦得到庸國北境今漢水上遊陝西南部安康、紫陽一帶;巴分得庸國的西境,今川東巫山、奉節一帶。於是巴國完全控製了由長江中遊通往上遊的樞紐,其政治中心也向今重慶地區發展,形成了與蜀在今四川地區東西相對峙的局麵。到春秋中後葉,巴國發展到了最盛時期,兵鋒所指北達鄧,南涉沅、澧,並且與蜀國在西南相抗衡。巴對楚已擺脫原有的附庸地位而經濟文化與楚均有密切的往來,政治上時亦發生矛盾。公元前337年巴蜀攻楚,取楚茲方(今湖北省鬆滋縣),對郢都造成了威脅。楚國在今長陽縣境清江下遊建立扡關以防巴人的進攻。

進入戰國,秦、楚更加強大發展,巴國在清江流域的故地被楚國吞食,在鄂西北及陝南的勢力也被楚、秦所逐。戰國中葉,楚已進一步掠奪巴在川東的許多地方,前361年秦孝公即位初討論形勢,說“楚自漢中,南有巴黔中”。大約今川東長壽以東,長江以南西陽、秀山、黔江、彭水一帶已非巴有。至楚威王(前339—前329)時,“使將軍莊將兵循江上,略巴黔中以西”。今貴州南部原屬巴國的地方也都屬楚了。這時巴國所保有僅川東北一隅之地。至前316年秦惠王後元九年滅巴蜀,置郡。巴人自廩君立國,也許曾建立過若幹個方國,至秦滅巴,前後約有千年以上。此外,武王伐紂之後,據記載還曾以宗子在巴人地區建立過姬姓的巴子國。

巴國境內,民族眾多,《華陽國誌·巴誌》說:“其屬有濮、賨、苴、共、奴、獽、夷、蜑之蠻。”其中濮分布很廣,大概是巴國境內人數最多的族團,稱為百濮,已在前麵敘述過。苴是巴人的一支,《史記·張儀列傳》說:“苴蜀相攻”,苴侯為蜀王封其弟於苴之區,與巴王相友好,蜀與巴為仇,故蜀王兄弟相攻。《索隱》說:“苴,音巴。謂巴、蜀之夷自相攻擊也。”蜑與巴同族係,《世本》說:“廩君之先,故出巫誕。”蜑與誕同音異寫,巫誕大概即巫山地區的蜑人,大溪即在附近入江。前已述及,大溪古與清江通,從川東由大江出,至大溪進入清江直抵宜都再入大江,古時是一條風險較少的航道。

其餘各族不易細辨,總不出百越與百濮族群。

廩君種勇敢善戰,崇拜白虎。此俗至本世紀50年代以前仍在鄂西、湘西、川東土家族中流傳,當與土家族有較深的淵源關係,而巴人與巴國境內各民族大多在秦滅巴以後已經華化,成為西華夏的重要來源。同時也有相當多的巴人及巴國各族在西南、中南繼續發展,其與西南各少數民族的淵源關係,將在秦漢以來西南各族中追敘。

蜀是長江中上遊文明發達最早的古代民族與方國。春秋中葉以前,長江中上遊小國、部落以百數,而蜀為最強大,文明程度也最高。至少在蜀國杜宇開明王朝以前,巴蜀屬不同的民族,蜀國境內也有許多民族,即使蜀國各王朝,統治者也是來自不同的民族。

蜀字在殷墟卜辭中已出現,但多數甲骨文字學者認為甲骨卜辭中的蜀是地名,可能指今陝西、山西、河南或山東省的某個稱為蜀的地方,與四川省沒有多大關係。關於蜀人起源,《世本·姓氏篇》說:“蜀之先,肇於人皇之際,無姓。相承雲,黃帝後。”《史記·五帝本紀》說:“嫘祖為黃帝正妃,生二子,其後皆有天下:其一曰玄囂,是為青陽,青陽降居江水;其二曰昌意,降居若水,昌意娶蜀山氏女,曰昌仆,生高陽。”又參照《帝係》、《山海經》及《竹書紀年》等相關記載,則蜀出於昌意一係,與夏、楚、秦國同源出帝顓頊。這些都是戰國秦漢人在華夏民族形成與統一的基礎上所作出的歸納。

揚雄《蜀王本紀》記述:“蜀之先稱王者有蠶叢、柏[灌],魚鳧,開明。時人萌、椎髻左衽,不曉文字,未有禮樂。從開明以上至蠶叢積三萬四千歲。”把蜀的起源,一直推到了相當於舊石器時代晚期的年代。李白《蜀道難》更誇張地說:“蠶叢與魚鳧,開國何茫然,爾來四萬八千歲,不與秦塞通人煙。”

長江中上遊是一個有遠古人類化石豐富材料發現的地區,從巫山人、元謀人等屬百萬年以上的人類化石至晚期智人資陽人,都發現於這個區域。然而這一地區的新石器文化起源,淵源與序列到目前尚不很明朗。自1929年及本世紀30年代,在成都以北40公裏廣漢市三星堆發現一批玉器,至1980—1986年在三星堆發現早期蜀都與兩個大規模青銅人造像及玉器的埋藏坑,蜀地的青銅文化,與中原大體同步發展,其文化內涵表明,蜀地青銅化有鮮明地區特點,其起源具有本地淵源;同時又具有受中原、秦隴、江漢的青銅文化明鮮影響的特點,說明蜀道雖難於通行,先民仍克服種種天險與秦隴、江漢和中原發生了交往。

三星堆遺址發現的文化,從新石器晚期至與夏、商、周相當的時期以及秦漢時期,文化層位序列比較清楚,兩處大型埋藏坑出土的早蜀時期的神人銅立像、麵像,頭像,神樹、蛇、鳥、獸、金麵罩、金仗、玉質禮器。璋、瑗、圭、璧等就有千餘件之多;這些發現不僅震撼了中國學術界,也引起了世界學術界極大的興趣。考古學界初步將三星堆文化劃分為四期:一期距今約4800年左右到距今4000年以前。在成都平原北部黃土台地區域,形成了一支具有當地民族文化特色的氏族部落群體,相當於中原夏朝建國以前的堯舜“禪讓”時期。二期、三期包括距今4000年左右到3200年左右,相當於中原的夏代至商代中期。這一時期是典型的三星堆青銅文化從形成到興旺發展的時期,建立了古城,出現了國家的組織,有巨大的祭祀中心。四期距今3000年左右,相當商末周初,此時三星堆古城突然廢棄,青銅與玉禮器等突然被埋葬,今已發現兩座大規模埋藏坑,而文化與政治中心由成都十二橋等處的考古發現證明已由今廣漢地區轉移到成都平原中心。這些發現,使文獻記載的蜀國蠶叢、魚鳧、杜宇、開明幾個時期統治者的更替及其年代可以從考古學實證中去追尋。目前這種研究已經開始,也僅僅是開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