傳統書目的整理與改編
傳統書目的整理
中國的評書評話經過千年發展，積累了豐富的中長篇書目。傳統書目作為勞動人民的口頭文學，具有民主主義、愛國主義的精華，對於大多數書目來說，精華部分應是主要的。傳統書目由於受到封建統治階級思想的長期影響，也存在著不少糟粕，對於某些書目來說，糟粕甚至是主要的。新中國成立後，擺在曲藝工作者麵前的一項重要任務，就是如何搜集與利用傳統書目的遺產，經過整理和改造，使之為社會主義事業服務，成為社會主義文化的一個組成部分。
一九五一年五月五日，周恩來在他簽署的政務院《關於戲曲改革工作的指示》中，就曾提到改造采用傳統說書中人民所熟悉的曆史故事與民間傳說的必要性。一九五六年八月，毛澤東主席明確地提出了文藝“古為今用，洋為中用，推陳出新”的指導原則。一九五九年和一九六○年，陳雲也就積極地逐步地來整理傳統書目問題提出了許多中肯的意見。他在《對整理傳統評彈書目的意見》中明確指出，“通過整理傳統書目，希望達到以下目的：思想上，精華突出，主題明確；結構上，能長能短，前後連貫；藝術上，既要嚴肅，又要活潑。”由此足見，黨和政府對整理傳統書目一貫是重視的，指導思想是明確的。
要整理傳統書目，首先得把保留在說書藝人口頭的藝術遺產記錄下來。由於一批批老藝人年老體衰，漸次過世，這項工作帶有搶救的性質。五十年代至六十年代初，各地積極進行了搜集、記錄與保存說書藝人書目資料的工作，在這方麵成績比較顯著的是揚州市文化局和北京宣武說唱團。揚州市文化局對揚州評話的傳統書目做過多次調查，初步查清有人講說或有遺稿的書目有33部，當時從老藝人口中記錄了27部評話，2000萬字。值得慶幸的是，這些文字資料雖經“文化大革命”浩劫，卻都基本上完整地保存下來。北京宣武說唱團也搶救記錄下老藝人的評書口述稿上千萬字，可惜在“文革”中全部散失。
這一時期，對已經記錄下來的話本進行整理的成果，為數尚不很多，但有限的幾部卻具有巨大的示範性影響。
揚州評話一代宗師王少堂，祖輩世傳積近二百年而成“王家水滸”，以《武鬆》、《宋江》、《盧俊義》、《石秀》四個十回為框架，經他加工豐富，對《水滸傳》原書重新謀篇布局，梳通書情書理，豐富人物形象，描繪社會環境，補充生活細節，終於編成一部洋洋五百萬言的鴻文巨製。一九五四年，江蘇省文化局與南京市文化局組織力量進行了王少堂《水滸》書詞的記錄工作。一九五九年二月始，在揚州市委領導與市文化部門參與下，由揚州評話研究小組孫佳訊、孫龍父整理出《武鬆》，共80多萬字（原記錄稿110萬字），相當於《水滸傳》中武鬆故事的十倍。建國十周年前夕，《武鬆》由江蘇人民出版社正式出版。總的來說，《武鬆》的整理工作是成功的。整理本突出了武鬆勇於反抗、智勇雙全的英雄性格——“生平隻要打天下硬漢，不明道德的人”，並注意曆史地看問題而不亂貼標簽，保存了其擴充、變化、增加的書情書趣，包括對社會環境和城市小人物的生動刻畫，掃拭去表層上某些封建觀念和小市民趣味的灰塵，刪除了冗贅和重複的地方，使書理更加順暢。經過整理，這部民間口頭文學瑰寶得以大放光華，為廣大識家和讀者所賞鑒。尤其是書中講到武鬆吃了兩次官司，先後有衙門的兩個“律例熟透”的老吏為他辯罪，這是王少堂以他對舊衙門“有錢得生，無錢則死”陋習惡俗的深刻洞察，和他自己曾經身陷囹圄的切身體驗，鞭辟入裏地揭露了舊社會官場的黑暗。《陳洪辯罪》和《康文辯罪》這兩大段書，受到專家和群眾的交口稱讚，認為是對《水滸》本傳的創造性發展。相信這兩個為《水滸》所無而為王家獨有的話本名篇，將隨著說書藝術的發展而長久流傳下去。
同一時期，天津市文化局於一九五四年十月組織了以何遲為主的專門班子，開始對北方評書大家陳士和積六十年藝術經驗而成的評書《聊齋誌異》名篇進行記錄整理。陳士和畢生致力於加工編演蒲鬆齡《聊齋誌異》的工作。他得名師之傳，取各家之長，忠於原著又超越原著，根據書理鋪展書情，豐富生活細節，不以情節曲折引人，而以世態人情取勝。他晚年還常說演的30餘段《聊齋》篇目，都已錘煉成富有人民性與藝術性的評書珍品。可惜在一九五五年一月他辭世前，留下成文稿僅有《王者》、《嶗山道士》、《畫皮》、《瑞雲》、《向杲》、《毛大福》、《夢狼》、《席方平》、《考弊司》、《阿寶》、《雲翠仙》、《續黃粱》、《崔猛》、《小翠》等14篇。經何遲、張國賢、江虹等11人整理，除《小翠》外，均先後由當時天津通俗出版社、天津人民出版社分冊出版。評書《聊齋誌異》的整理，主要是充分強調了對封建社會、封建製度各個方麵黑暗、罪惡的揭露，和對勞動人民和市井小人物的善良性格和反抗鬥爭精神的頌揚，去掉了講述本中殘留的迷信因素和宿命論思想，弱化了原著中的封建倫理觀念，對通篇文字作了較多的刪節與壓縮。通過整理，使這部富有民俗人文價值的評書名作，得以新的麵貌麵世並傳承下去。
南方的評話《武鬆》，與北方的評書《聊齋》在五十年代的整理工作經驗，為傳統評書評話整理工作的鋪開，打開了路子。但也應當指出，當時受到極左思潮影響，為避免傳播封建思想和庸俗趣味之嫌，刪削得偏多一些，某些有價值的內容未能適當保留。
在講史書類，民間文藝家金受申著手進行了長篇評書《興唐傳》（《隋唐》）的分冊整理工作，完成了《鬧花燈》、《賈家樓》兩個分冊，又由通俗文藝出版社編輯完成了《瓦崗寨》分冊。所整理的北京著名評書演員陳蔭榮的底本，是陳氏師承品正三並有所發展而成，是北方《隋唐》中比較完整而又有代表性的本子。金受申等整理此書，進一步剔除了書中殘留的封建性糟粕，突出了反對暴政這一主題，完善主要英雄人物形象，刪去了一些與主題無關的龐雜枝節和過多的鋪敘，這也為傳統講史書的整理開了個好頭。
傳統大書卷帙浩繁，記錄整理工作不是一時所能奏效的。在新中國建立後頭十七年間，各地文藝工作者俱先選擇了一批著名藝人傳本的片斷和選回加以整理，以供應演員，並饗讀者和聽眾。在這方麵，整理出的一些較有影響的本子有：北方評書如連闊如的《頭請銚期》（《東漢》），高豫祝的《馬武大鬧武科場》（《東漢》），王傑魁的《三吃魚》（《包公案》），馬連登的《程咬金出獄》、《程咬金砸鹽店》（《隋唐》）、《楊七郎打擂》（《楊家將》），固桐晟的《泥打西太後》（《清宮外史》），宋桐斌的《哪吒鬧海》（《封神榜》）等；揚州評話如康重華的《火燒博望坡》（《三國》），徐伯良、徐幼良的《鳳雛理事》（《三國》），馬鳳章的《智取生辰綱》（《水滸》），夏筱台的《牛皋說書》（《說嶽》），戴秉章的《通天河》（《西遊記》），鄭照磷的《揚州劫法場》（《綠牡丹》）等；蘇州評話如祝逸伯的《天波府比武》（《楊家將》）等。這些片斷與選回的整理問世，不僅豐富了上演與案頭的書目，更可貴的是其中有一些老說書家的片斷文字資料由此而保留了下來。之後，這些名家相繼過世，口述書稿在十年浩劫中也大多喪失，這部分文字資料就成了稀世珍品。
粉碎“四人幫”後，被禁錮十多年的傳統書的演出迅速恢複與發展，對傳統書目的整理工作也重新上馬。一九八○年三月二十日，文化部、中國曲協聯合向各省、市、自治區文化局和曲協分會發出了《關於收集整理曲藝遺產及曲藝史料、資料的通知》，對各地傳統書目的收集整理工作起了很大的推動作用。在此時期，遼寧省鞍山市曲藝團演員劉蘭芳經加工整理，在遼寧人民廣播電台連續播講的傳統評書《嶽飛傳》一炮打響，先後有17個省市62家電台播出。劉蘭芳因此應邀到各地演出，足跡遍及大半個中國。
這部《嶽飛傳》是在老說書家楊呈田傳本的基礎上，由劉蘭芳、王印權編寫，一九八○年春風文藝出版社出版。為適應廣播的要求，幾乎每回都是一個小故事，連續幾回又是一個大故事，一改舊評書拖遝、蕪雜的毛病。整理工作最大的長處是它適應當時的社會心理，突出了民族英雄嶽飛在指揮正義的抗金戰爭節節勝利之際，為宋王趙構、奸相秦檜加害，蒙受了千古奇冤；更著重加強了後半部嶽雷掃北，直到氣死金兀術，沉冤得到昭雪，正義終於伸張。彼時正值林彪、“四人幫”製造的大量冤假錯案得到平反昭雪之際，《嶽飛傳》著意刻畫的忠奸鬥爭，獲得了社會上意想不到的共鳴，因而獲得了極大的成功。這也說明，說書藝術是與人民群眾息息相關的藝術，話須通俗，語必關風。發展說書藝術，就不能不隨時隨地研究社會心理。《嶽飛傳》在人物刻畫、口語運用等方麵也有許多創造。不足之處是廣播稿講到涉及民族關係的某些細節偶欠審慎，以後的修改稿已得到糾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