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日皇帝走後不久,一個麵生的內侍匆匆攜聖旨而來,旨意有言:皇後宿疾喜靜,特許遷往別宮後苑宣光殿而居。眾宮人一聽臉色皆變了,那是極偏僻的所在,從宣光殿到疏桐殿足有數十裏之遠,殿後便是連綿群山,更要緊的,那是先帝罪妃自裁之處,雖聽聞殿內奇石異花比比皆是,然先帝尚在之時便已成禁地,這些年更是無人踏足,誰也不曾想到皇帝盛怒之下竟將皇後發落到這麼個所在,幾個年幼的宮女想起老宮女們口耳相傳的關於宣光殿的種種靈異秘聞,不由得戰戰兢兢,幾要哭出聲來。
前來宣旨的內侍見滿殿宮人如喪考妣般,而皇後隻安靜的跪在地上,隻得清清嗓子又道:“皇上還有話兒,娘娘需靜養,疏桐殿一眾宮人除紫蘇、輕寒二個外,不必陪同皇後到宣光殿。”眾宮人先是怔住,隨即麵上便是抑製不住的歡喜,輕寒舒了一口氣,她是隻要跟著沈語便好的,倒是紫蘇焦急之色溢於言表,見沈語神色淡然,也隻得暫且抑製。
沈語揚起臉,一雙眸子猶如養在水銀裏的兩丸黑水晶,眉蹙春山,目斂秋水,和聲問道:“完了嗎?”內侍竟看得愣了,半晌才道:“是,請娘娘接旨謝恩。”沈語輕輕磕了頭,平心靜氣,低眉斂目道:“臣妾接旨謝恩,皇上萬歲萬萬歲。”說罷,站起身來雙手接過聖旨,那內侍覺察到自己的失態,暗自納罕皇後異常的平靜,定了定心神轉過臉來對紫蘇和輕寒道:“兩位姑娘手腳麻利的收拾收拾,這會子已有人過去打掃宮苑了。”紫蘇到底沒能忍住,咬唇道:“公公,宣光殿說大不大,說小也不小,且地處偏遠,我和輕寒二人多做些倒無什麼要緊,隻恐委屈了娘娘,好歹請公公多派兩個人過去,就是壯壯膽兒也是好的。”輕寒本是急性子,聞言不覺神色複雜的瞥了紫蘇一眼,紫蘇被她這飽含意味的眼神看的不覺飛紅了臉,欲張嘴解釋,卻又止住,沈語拍了拍她的手,蹙眉了然道:“傻丫頭,我隻怕委屈了你。”紫蘇眼圈一下紅了,跪下哽咽道:“娘娘,紫蘇這條命都是娘娘的,隻要跟著娘娘,奴婢便是死了也不委屈。”
眾宮人一時想起沈語的種種好處,皆是欷歔不已,皇城上下有哪個不豔羨他們這些人,並不單單是因了中宮的地位,而是這位皇後實在是好性兒的主兒,且休提打罵二字,便是素日的溫和仁慈,也是旁人怎的也做不來的,他們這些在主子眼中的奴才,在皇後的眼中卻全然不似如此,她會微笑著和他們說起自己的家鄉,得了閑教他們認字,想起這些,當下便有幾個宮女內侍跪下道:“奴婢們情願跟隨娘娘。”
沈語心中感念,緩緩走上前將他幾人親自一一扶起,搖頭道:“你們素日是知道我的,我實不願帶累了你們,你們的心意我明白,且不必了,過些日子,皇上聖駕回鸞,你們便跟著去吧。”眾宮人聽她言語中竟有在這別宮中長長久久住下去的意思,心中不覺更是哀慟,一時殿內泣聲不絕。
那內侍見慣了宮中踩高拜低,跟紅頂白,還從未見過如斯境況,不覺對皇後更是另眼相看,當下卻也隻得道:“娘娘隻管放心,奴才已安排得當,每日至晚便會派人守夜,紫蘇姑娘不必驚恐。”紫蘇收了淚眼,點頭道:“是,我這就去收拾。”說罷,也不看輕寒,徑直去了,輕寒暗自吐了吐舌頭,隨即也跟了上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