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來十年了,尹七七隻在第二年回過老家一次,而那唯一的一次卻令她永生難忘。那是夏天,非年非節,她連假都沒請就不辭而別。頭天晚上,那個人半是威脅半是利誘地強行占有了她。雖然事後他向她表示歉意,並信誓旦旦地表白自己是如何如何地愛她,而且一再許諾要對她負責到底,但尹七七還是接受不了這種強迫的“愛”,何況兩人是那樣一種關係——在老家的山裏人看來,他那樣做簡單是一種禽獸勾當,而她能和他睡到一起,更是一種大逆不道、為人不齒的下賤行為。那天晚上,尹七七哭了一夜,他倒像是沒事兒似的,背對著她獨自呼呼大睡,隻是第二天早上幫她包紮好傷口,才勸她請幾天假,調整調整心情。他上班走了,以他的地位,如果有一天不出現在公眾麵前,不僅鯨鰭鎮,恐怕整個臨海地區都會引起風波。他出門時很自然,似乎頭天晚上隻是辦了一件例行的或早就應該辦的公務。可是尹七七心裏卻很不平衡。從他的表現,根本看不出像他說的那樣對自己朝思暮想、寢食不安,似乎一夜風流之後,他還是昨天的他,她也仍是昨天的她。於是尹七七躲在被子裏又是一氣痛哭,隨後收拾起自己的衣物搭上長途汽車便回家了。
那次尹七七在家裏住了三天。鄰居們聽說她從大城市裏回來,紛紛到家裏看她,言語間充滿了羨慕。她也虛與應酬。隻有爹媽看出她眉眼裏的悲戚,卻又問不出子醜寅卯來,她隻是說辭去城裏的差事了,想到縣城找個護士工作幹。沒料到的是,第三天中午,那個人親自坐車到家裏來接她了。爹媽誠惶誠恐,尤其是聽說女兒與他拌嘴鬥氣才扔下工作跑回家的,都痛斥她身在福中不知福,辜負恩人的一片苦心,隨後一疊聲地向他陪不是,再三懇求他“大人莫把小人怪”,還要多多費心關照這個不懂事的女兒。就這樣,尹七七又跟著他回到城裏。單位領導礙於她是地委書記的外甥女,自然不會過於難為她,大麵兒上批評她幾句,照舊安排她回到原崗位。不過因為這一插曲,尹七七心底對那個人的憤懣和痛恨卻減輕了不少,感覺出他還是在乎自己的。
這次想回家,說到底,尹七七還是因為在感情上遇到解不開的結。這個結便是哈蘇莫。這幾個月裏,哈蘇莫一直糾纏著她不放,令她苦惱不已。剛到舅舅家時,哈蘇莫還是個高中生,偶爾見上一麵,他對尹七七也是帶搭不理;有時在一起看電視議論國內外大事,他還不客氣地嘲笑自己這個表姐孤陋寡聞,見識淺薄;尹七七對他也沒有好印象,認為他不過是個出手闊綽,吃穿不愁沒有什麼大出息的富家子弟而已。直到哈蘇莫畢業後操辦起“大海風”風險投資公司並且成功策劃了一個個大項目後,尹七七才開始對他刮目相看,意識到這個小表弟並不是那種金玉其外敗絮其中的紈絝子弟。
尹七七看得出來,哈蘇莫對自己情有所鍾,而且持情專一。這也是通過幾年交往,她最看好哈蘇莫的地方。雖然貴為一地最高官員的公子,這小子在情感方麵卻是幹淨得很。盡管對他投身商界操縱資金市場做得紅紅火火頗有些人議論紛紛,認為他是借老子之力才能有如此神通,但從他身上還從來沒有關於女人方麵的風言風語傳出來,而以尹七七的觀察,哈蘇莫似乎確實對女色方麵興趣不大。對於一個有如此身份背景的年輕男人來說,好比一隻貓不嗜腥,簡直可以稱是奇跡了。由此尹七七也愈發看重哈蘇莫對自己的好感,覺得他不像是在逢場作戲哄騙著自己玩兒,於是多少對他這種毫不掩飾的示愛有了幾分感激。
隻是,尹七七苦惱的是,她無法擺脫與那個占有了自己好幾年的男人之間的關係。那天聽他的口氣,他不但不同意自己與哈蘇莫往來,而且絲毫沒有想放棄自己的念頭。尹七七可以想象得到,一旦違忤了他的意誌,他會如何對待自己!每每想到這裏,尹七七就不自禁地感到周身發冷,有一種椎心裂骨般的痛苦。
胡思亂想間,一抬頭,尹七七發現自己的保時捷正好路過鯨風大廈樓前。這座大廈便是“大海風”投資建起來的,剛剛投入使用。她也不知道自己竟然無意識間把車開到這裏來了。既然來了,那就見見他吧。前段時間哈蘇莫從俄羅斯回來,一下飛機就打電話要去看她,可那天尹七七正在班上,沒答應他過去。
尹七七打通哈蘇莫的電話,問他在不在公司,說自己在他樓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