難道昨天晚上給白專員用錯了藥?尹七七幾乎被嚇傻了,第一個反應就是自己成了殺人凶手。她來不及回憶當時注射的細節,也不敢想象這兩隻安瓿究竟是怎樣混進那盒進口針劑中去的,隻感覺周身發冷,連肌肉都僵住了,下意識地在屋子裏轉來轉去,然後躡手躡腳地溜出房間,手裏緊緊攥著那兩隻被敲碎瓶口的安瓿,一直跑到院子裏。她想把它扔掉,可是又覺得沒有哪個地方能夠幫助自己掩藏其中的秘密,情急間看到一塊水泥預製件下麵的供暖井口冒出團團熱氣,想都沒想,便從縫隙裏把兩隻安瓿殘瓶扔了進去。這時她才發現,自己的掌心已經被銳利的瓶口劃出了血,而她竟然一點也沒感覺到疼痛。
白逸塵之死引起省委的重視,責成地委調查清楚後寫出報告。在哈文昆主導下,臨海地委和行署抽調專家組成專門小組進行調查分析,最後的結論是,死者因患有糖尿病注射胰島素過量,加之病發當天參加飲宴,導致急性並發症發作暴卒。在這個過程中,調查人員也多次找尹七七了解情況,聽她敘述事發當天的詳細經過。由於她本身學的是護士專業,而且一年來一直承擔著給白逸塵注射的任務,從來沒出現過異常,當天晚上也是按常規用藥,所以無法判定死者離世與尹七七的操作有直接關係,至於為什麼會突然引發並發症,當屬意外。尹七七曾擔心調查人員會追問自己那些醫療垃圾如何處理的,不過還好,沒有人過於難為她。她不知道這是不是舅舅從中關照的結果。
事情過去好長時間了,尹七七一直沒能從這種驚懼、內疚與惶惑中走出來。雖然調查結論解脫了她在事件當中的責任,但事後回想起來,她心裏還是藏著一些問號。
那盒進口胰島素是白逸塵親手交給尹七七的,她記得非常清楚,當時連外包裝那層透明薄膜都沒打開,啟封後便一直由她親自保存,外人不可能接觸得到,這就說明,藥劑到白逸塵手之前便被人做了手腳,做手腳的會是什麼人呢?
那兩隻出事的安瓿,上麵印的字母不是俄文而是英文,由此可見,俄羅斯製藥商在出廠時裝錯了盒的可能性就不大了,問題應該出在藥劑投入流通之後,那麼,誰有那麼大的本事能把別的藥劑混進去而且還能恢複原包裝?
再者,通常病人感到不適都會及時求助,可是白逸塵除了臨睡之前感到困倦口渴外,並沒有表現出什麼垂危症狀。能致一個糖尿病病人突然死亡而且連呼救都來不及,會是一種什麼藥?怎麼能有那麼大的威力?
還有,如果是有人在藥劑上做手腳,那麼他們是有特定目標的,還是該著白逸塵倒黴,陰差陽錯地誤用了這盒藥?或者說,類似的有問題藥劑隻有這一盒,還是有很多盒?
這麼長時間了,尹七七漸漸從這件事的陰影中走出來,特別是搬到新居後,她除了當班,不再成天窩在一號樓裏,心情也慢慢開朗了許多。可是,前些日子程可帷忽然找她談起這件事,令她心頭的暗傷又一次被觸動;這回省裏來人還是追問這件事,她不知道後麵還會發生什麼意想不到的事情,心裏不能不感到沉甸甸的。
還好,省裏的兩個人態度很和藹,那個年輕小夥子自始至終沒發一言,隻是默默地作著記錄,年長那位問的問題也不多,重點追問當時是否發現什麼異常現象,藥劑是否就是那盒進口的,注射之後白逸塵有什麼不良反應,等等。這些問題尹七七在不同人員麵前回答過好幾次了,所以她一如既往地照以前的說法作了答複。
“按照規定,使用過的醫療垃圾要完整回收,特別是對重要病人的臨床用藥更是如此,可是為什麼那天晚上用過的注射劑安瓿不見了?”
年長的官員忽然問道。
尹七七搖頭,說:“搶救時現場人很多,我隻來得及把手頭劃拉到的棉簽、止血帶、一次性針頭、碘酒、透明膠還有血壓計、溫度計什麼的歸攏到一個紙盒裏,一起捧回自己房間,當時也沒注意有沒有那兩隻安瓿。事後醫院派人把這個紙盒要走了。至於那兩個安瓿是在什麼時候什麼環節弄丟的,我真的說不清楚。”
“你可以肯定第二天早晨在白專員房間裏就已經沒有那兩隻安瓿了?”
尹七七遲疑道:“反正……我沒有印象。”
兩位客人相互望了望,年長者看看表,笑了:“好吧,小尹同誌,時間不早了,你該接班了。我們先談到這裏。謝謝你的合作。不過還要提醒你,我們倆是省紀委和監察廳的,這次是受省委領導指派來調查這件事,事關重大,希望你不要把今天的事情告訴任何人。我相信你能夠做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