冷靜下來,哈文昆用盡量沉穩的口氣說:“省委這樣決定當然有一定道理,我們隻有服從的義務,雖然說我是有保留的。有人重新撿起這件陳年積案,無非是想否定過去臨海地委的工作,否定我哈某人。把案情重新調查清楚,對白專員是負責任,對過去臨海的工作也未嚐不是好事,至少可以洗清我們在其中背的黑鍋,所以你應該積極介入進去,全力以赴協助調查。”
薑大明顯然不得要領,著急地問道:“他們已經確定了調查對象,一旦那丫頭頂不住,後果就嚴重了。”
哈文昆沉吟片刻,冷冷地問:“你這個公安局長,連這點事也擺不平?”
說罷放下電話。
客廳落地窗前有一盆量天尺,這是一種藤仙人掌觀賞植物,原產於熱帶亞熱帶地區,也適合室內栽植,據說這種花屬於曇花的遠親,和曇花一樣,開花時間極短,整個過程一般隻有一至兩個小時,而盛花期隻有二十多分鍾,過後便開始慢慢收攏花瓣。哈文昆看到過它開花,喇叭狀的花朵有碗口大,粉白的花瓣,鵝黃色的花蕊,層次分明,嬌豔欲滴,花形大而豔麗。令人不解的是,它隻在夜間開花,所以一向被譽為“月下皇後”。哈文昆喜歡它,主要在於它的名字有霸氣,量天尺,多大的氣魄!而且它的另一個名字就叫“霸王花”。作為一個地區的最高首長,哈文昆自認有著包天容地的博大胸襟,又有含而不露的神秘性,更有不容任何人挑戰的絕對權威,就像這盆量天尺一樣。可是眼下,他對自己這份自信產生了懷疑。
他無心再去侍弄那些花卉,操起電話要通鼇宮,接電話的正是於先鼇。
問了問例行情況,哈文昆說自己打算近期去趟俄羅斯,看一看在索契那幢房子裝修得怎麼樣了,要於先鼇與香港嘉士得拍賣行聯係,把存在鼇宮那些古董拍賣一部分變成現彙,另外替他準備好用另一個名字領的護照,明天就派人去領事館辦好簽證。於先鼇痛快地答應下來,並說,老大放心,一切我都給你安排妥當,正好這兩天莫斯科有人要過來,到時候可以由他陪著你一起去索契。
老大!三十年來,於先鼇一直把自己當成老大看待,在他心目中,老大是無所不能的,在老大麵前,沒有過不去的火焰山,老大是騰鼇集團的福星,是他於先鼇的靠山,更是臨海地區的霸主。他絕對不可能想到,如今老大也走到了深淵邊緣。
哈文昆長歎一口氣,在搖椅上躺下,反複盤算著自己所走過的每一步棋。今天這個局麵雖然來得突然一些,卻在他的意料之中,從三十年前與於先鼇、薑大明結成那種關係起,他就知道,這一天遲早會來到。追根溯源,一切罪惡都發軔於三十年前那個雨夜。要說後悔,多少會有一點,但造化弄人,沒有那個雨夜發生的那件事,或者說當初如果不是那樣貪婪,為一件稀世珍寶而下黑手,也不會有今天的報應。但世上從來就沒有後悔藥可吃,俗話說,腳上的泡是自己走的,把那兩個人綁架到自己這駕馬車上的同時,自己也就被他們兩人所綁架了。好在這三十年也算沒白活,榮華富貴,地位榮譽,該有的自己都有了,而且對後半生也早早就做了安排。但願一切都能如自己在棋桌上行兵布陣一樣得心應手,完美收枰。
忽地,尹七七姣美的形象出現在眼前,哈文昆不由得有一絲心痛的感覺。這孩子跟自己有八九年了吧?最初強行占有她,的確是受一種獸性支配,看著她痛不欲生的樣子,自己也曾產生過強烈的罪惡感;但後來,隨著情感交融,倒是越發從心裏喜歡上她了。哈文昆知道,在那幾年裏,尹七七對自己逐漸有所依賴,從落後貧瘠農村進到大城市的女孩子,很少有人能抵禦虛榮心的誘惑,作為有權有勢的一個男人,自己所能給予她的,正是她向往和追求的。哈文昆認為這麼多年來,自己並沒有虧待尹七七,而且是真心喜愛她,雖然她的付出也是巨大的。但這段時間哈文昆看出苗頭,尹七七對自己越來越冷淡,毛病就出在那個渾蛋兒子身上。世上的女人那麼多,你看中誰不行,卻偏偏打上表姐的主意!哈文昆承認,無論從哪方麵說,兒子與尹七七都是絕佳的一對,如果不是有自己的因素,他也會雙手支持這兩個人走到一起的。但事實卻是,老子搶先嚐了鮮,兒子中意的一朵嬌葩,當父親的先折到手裏了。在這種情況下,他是無論如何不能容許出現那種令人尷尬的場麵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