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章 (44)(1 / 2)

張嘉緱直言不諱地說,程可帷在任這一年裏,打破了濱州官場多年固化的運轉模式,觸動了既得利益集團的傳統勢力格局,這是導致敗走麥城的根本原因。其實中央決策也好,省裏要求也好,濱州市都能接受,前提是不能破壞現有的利益結構,而程可帷貫徹上級精神不遺餘力,卻是以調整這種利益結構為代價的,這當然是濱州決策層多數人所不能容忍的,因為他們就是支撐這個結構的主體力量。查處哈文昆、薑大明、於先鼇等人,表麵上看是程可帷取得的完勝,實際上,既給其他人造成一定程度的危機感,也極大影響了他們的既得利益,所以內心裏,沒有人真正擁護程可帷的這些舉措。張嘉緱說,你程書記失誤就失誤在一個“硬”字上,對下級硬,對上級也硬;拍板決策硬,處分幹部也硬,卻忘記了“佼佼者易汙,嶢嶢者易折”這樣的道理。這就把一些可以依靠可以團結的力量推到了對手一邊,向書記如此,連他張嘉緱也是如此。

“不瞞你說,程書記,我雖然沒直接參與他們的整個運作,但從一開始我就知道,你注定要吃敗仗,因為你麵對的是一個強大的勢力集團。”張嘉緱像是在賣弄自己的先見之明,又像是在推心置腹地提出規勸,“為人處世,特別是當領導,有時候也得拿出點柔軟身段,譬如河邊柳樹,風和日麗時可以盡意張揚,風來了,雨來了,就得適當低低頭。程書記,你就是沒學會放低身段。”

看著張嘉緱離去的背影,程可帷感到既悲哀又憤怒。他倒不介意張嘉緱這種類似教訓人的口吻,隻是為他的恬不知恥而震驚,更沒料到,眼下的幹部,這些手握執政大權的精英人物,暗地裏所思所為竟然這般見不得陽光,這與他們整天高唱的“立黨為公執政為民”的調子相差何止十裏八裏!

車子開出市區拐上便道,很快就在一處依山傍海的小樹林旁停下來。黃誠拉開車門,請程可帷下車。程可帷站在車旁,精神不由得為之一振,身後的大海波平如鏡,點點帆影若隱若現,藍天白雲下,陽光灑滿海灘,秋風掠過,一片祥和安謐。轉過身來,一條蜿蜒小路直通半山腰一套籬笆小院,院子裏是一幢平頂房,背倚著山岡,旁邊便是那片鬆柏林。

這地方程可帷來過,翻過那座不大的山岡,便是聽濤苑小區,按路程計算,離市區不過十幾公裏,但卻屬於城郊,過去這裏散居著幾戶漁民。他沒想到,老領導退下來後,竟然會選擇這樣一處偏僻所在頤養天年。

黃誠摘下墨鏡,邊走邊解釋說,本來他建議在山那邊選一套好一些的房子,但首長嚴厲地說,這一山之隔,便是兩個精神世界,他要的就是這種返璞歸真式的生活,而且他對這幢舊房子很有感情,所以稍加修葺便住了進來。這不,過幾天還要把老伴從省城接來,一起享受享受這種純農家生活呢!“這老頭子,倔著呢!”

“老頭子!”程可帷不由得會意地笑了,大概一到退休,便很容易被人劃入“老”的行列,當然這個稱呼也不無尊敬的意味,如此算來,自己離“老頭子”也不過十多年了,無怪乎上次見麵,藍夢瑛撫著自己的雙鬢感歎說,可帷,你變老了!

院牆上倒扣著一隻破舊的漁船,推開簡陋的柵欄門,程可帷看到院子裏是一畦不大的菜地,一位身穿家織布長袖衫的老人正在逐個壟溝澆水,聽到腳步聲,他起身轉過臉,露出親切敦厚的笑容,略帶歉意地說:

“可帷來了?一大早就驚動你,也不知道你能不能脫得開身。”

程可帷疾步上前,握住王景林的手,興奮中有些感動,連聲說:“王書記說哪裏去了!我一直想當麵向書記請教彙報,可卻不知道您離我竟然這麼近!”

“是嗬是嗬,我來這麼長時間了,竟然沒向你這父母官報到,目無官長噢!”王景林開著玩笑請程可帷往屋裏坐。

程可帷悄悄打量著老領導,算起來有小半年沒見麵了,但他依然麵色紅潤,神態安詳,白了多半的頭發梳理得一絲不苟,雖然穿著粗布衣褲,仍讓人感覺周身迸發著一種逼人的威嚴氣度。他又抬頭看了看麵前的農居,這是一座五間套,房基是舊的,但窗楹門扇和梁檁屋瓦都是新換的,玻璃擦得鋥明瓦亮,窗台上擺著一排大小不一的花盆,裏麵種的不知道是什麼花,使得小院裏溢滿了生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