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別人能進得去,我們也就能!”華彩象是跟誰較勁似的,拉著我往裏殺。
及至擠到了店內,四下一望,更泄了氣。也不見什麼好衣裳,倒有一場好擠。店內的人表情倒很一致,嘴角吊吊著僵在那,象極了雨果筆下的笑麵人。
忽地人群竟不動了。原來店外的人想衝進來,店內的人因是好不容易進來的緣故竟舍不得出去。大家就象一灘死水似的在這漚著,都快臭了。
我大急,拉著華彩不住蠕動,卻見她歪著頭饒有興趣地念道:“凡購買本店商品者均有精美禮品贈送。”
果然店中心堆放著一些四寸見方的小木盒,並用絲帶捆綁著。
華彩象中了邪似的隔著人群快樂地大喊:“店員,小盒子裏裝的是什麼?”
此店員好久無人理睬,好似被打入冷宮的嬪妃。忽地見有人相問,興奮地以為皇帝要幸她,挑逗地答道:“這個不能講,隻有買東西的人才會知道哦。”
華彩經不起如此地挑逗,三下五下擠到近前,拿起一個盒子在耳邊晃動,並不見有聲音,隻好對著它發呆,“布娃娃,儲蓄罐,要不就是花瓶!”
女店員快樂的一一否決。
“這樣行不行,”華彩妥協道,“我買這個贈品,多少錢?”
“贈品不能賣的喲!裏麵的東西保你猜不到。”
這樣的場麵依稀在幼稚園小班過家家時有過。我暗暗吃驚,女人傻起來真是前途無量。為了明哲保身,我撤到了街上,並且沒忘記衝著店內的人說拜拜。
就在我轉身的當兒尤忌的身影闖了進來。我剛要招呼卻見他正衝著身邊一女孩微笑。我登時立正站好,可體內明顯有另一身體飛出去與尤忌廝殺。
尤忌顯然沒有感到一股殺氣氤氳而至,竟然輕柔地把那女孩衣領的褶皺撫平。
我心痛得要死掉,不,是死掉後痛得又活轉過來。一時間殺機頓起,可是那女孩的相貌實在無法激起我的恨意,一股巨大的悲哀淹沒了我——為尤忌的品味。
忽地有人拍我,一回頭,是華彩。
“終於被我套出來了,是蘋果。虧得我沒買,想同我鬥還早著呢!”華彩停下來按住我的額頭,“你沒事吧?”
“店內的空氣,憋死人。”我木然地答道。
與華彩同行使我不能專心地與心中的痛抵抗。於是找個借口獨自溜走。可沒想到離開了外人那痛竟學起了中國婦女毫無廉恥地沒完沒了地生個不停。大痛,小痛鼓風筒似的在我心裏不斷地膨脹。我暗想這樣也好,痛死算了。誰知那痛洞悉了我的想法,總是在極限的邊緣稍稍鬆一口氣,讓我不致於一次痛死,喪失感受痛的權力。
回到家裏一頭栽到床上,消極地對抗。
一個能給你自由的人就是在表態他不愛你。尤忌不愛我並沒有讓我吃驚,令我吃驚的是我竟愛上了他。
尤忌一定是在千裏之外感受到了什麼,打電話給我。我惡毒地看著電話的紅燈一閃一閃,理想著尤忌在受酷刑。紅燈終於熄滅了,我勝利地絕望著。
過了一會兒,猛地醒悟,開始後悔不該賭氣不接電話。我在生氣,而他不知道,這不公平。所以趕忙憋足了氣打通電話,好把氣傳給他。
“芳齡,剛才怎麼不接電話?”
我遲疑著不知直陳他的罪狀還是柔婉地旁敲側擊殺傷力大。最後決定走曲線救國的路線,“我不接電話是想多給你一點時間好在溫柔鄉裏纏綿。”
“你在說什麼?”
“我剛才做了個夢,夢見你同另一個女孩在一起,不知對不對?”我小心地包裹住所有的火氣,不過聲音依然幹癟晦澀。
“你的夢還真靈,確實如此。”
我有些泄氣。理想中他該否認而後被我羞辱才對。
“她是誰?”
尤忌沉寂了一會兒才道:“是我的初戀女友。”
“很好,”我終於可以理直氣壯地生氣了,“那麼你還給我打電話幹嘛?噢,對了,一定是想請我當伴娘。放心,我決不會坼朋友的台。”
尤忌冷冷地道:“謝了。我要是結婚的話決不請伴娘。”說完掛斷了電話。
尤忌先掛斷電話剝奪了我發泄的權力,而剛才傳過去的氣也好似隨著“哢”的一響又傳了回來。不過體內已沒有空間來收容它們,所以轉化成淚水從眼睛裏流個不住。
這幾天黴運不斷。不是上課忘記台詞就是路遇領導而“不見”,失魂落魄的連自己都覺得可憐。下班後更是及早歸家,唯恐路上出什麼岔子賠上小命。
可是回家後空對著四麵牆壁又覺著靜寂的可怕了。
怪不得人常說:隻有上帝和野獸才喜歡孤獨。上帝因為超脫而不怕孤獨,野獸因為低俗而不理會孤獨。隻有人進化的不徹底所以倍感著生的寂寥。世上的思想家不過是孤獨的產物。因為孤獨所以用思想來抵抗孤獨,講一些連自己都不太相信的話來嚇退孤獨。及至被公認為思想家後連自己都嚇了一跳。所以思想家大抵都是被逼出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