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公很容易與俗世相融,抵達蘇黎世沒幾天,便學會當地人最時尚的裝扮,穿大翻領的華麗毛皮長衣,有時候還戴鑲嵌寶石和羽毛的平頂帽子。跟在他前前後後的人,總是不停下跪,小心翼翼陪著笑。
外婆是個溫婉清雅性情內斂的江南女子,冠了冷姓,冷裴雪瑤,也是最疼愛初言的人,有人尊稱她為王妃,有人尊稱她冷夫人。
她一直不適應蘇黎世的生活,變得落落寡歡,有時也抱著初言落淚。
外公總是屏退左右,才低聲勸慰她,“……功高蓋主,遲早會被抄家,我們的幾十年不變容貌也多受人非議……”
外婆凝著眉說那句老話,“我放心不下初臨和芷蘭,芷蘭已經變成那副模樣,初臨本是可以拋棄她的,卻硬是要被她拖累……”
初臨與芷蘭,是初言的父母。她記憶模糊,當時已不記得他們的樣子。每每思及父母,腦子裏總是有一段莫名其妙的影像,一個女人紅著眼睛想要咬她。那段記憶像被人抹除時遺漏下的,再也捕捉不到其他。
外公疼惜的擁著外婆,輕吻她的額,“好了好了,別再想了,好在初言還在身邊。你這樣傷心,孩子也會跟著傷心的。”
那段日子寧靜幸福,外公與外婆很忙碌,生意需要張羅,還要打點關係,接見來拜訪的貴族、教士、商人。
初言被眾人稱作小郡主,每走一步都得兩個漂亮的藍眸女仆牽著手。
華麗的宅院宛若宮殿,打磨光亮的地板上是繁複的花紋,處處散發中西合璧的風尚,每一個來拜訪的人都會驚歎不已,初言總喜歡蹦蹦跳跳地在地板上尋找相同的花瓣與葉片。
轉眼,蘇黎世的秋雨淅瀝,書房壁爐的火燒的劈劈啪啪。
風韻豔美的外婆高束發絲,著一襲暗金色花邊長裙,立在窗口,借著天光看一件瓷器。白皙的手指被唐三彩襯托的宛若白玉,讓初言悄然驚歎,其實,外婆比這府邸的任何女子都豔美百倍,一如她的名字冷裴雪瑤。
那瓷器卻讓外婆每天都驚歎好幾回。那是初言的母親芷蘭親手烤製的,也是帶過來的唯一紀念。
外公卻很少回憶過往,他總說,人要活在當下。那天,他就坐在案前,在潔白的宣紙上寫著一行一行的蠅頭小楷,寫的異常入神。
初言則穿著潔白的花苞裙,在窗口的畫架上胡亂圖畫外麵的雨景,她也不知道自己在圖畫什麼,隻是不想擾了外公寫字的興致,稚嫩的小臉上滿是凝重,實則她並未認真,大門口一有動靜,她就能發現。
“外婆,來了好多人。”初言指著闖進院子的一群黑衣人驚叫,“他們還打了護衛。”
“安娜,安娜……”外婆俯瞰著樓下那群黑衣人,臉色頓時蒼白,倉促命令奔進來的女管家,“照顧好小郡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