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喬今天累了一天,全身都疼,尤其是肩頸和蝴蝶骨那一片。
她半趴在床上看書,時不時的背著手揉捏幾下。
幾次過後,莫北丞放下手機,輕輕的替她揉捏肩膀。
但‘輕輕’這個詞在男人和女人的概念中是完全不一樣的兩種程度,他不是那種萬花叢中過,有無數經驗的男人,按摩更是頭一次,別說找準位置,就是力道也是把握不好的。
南喬疼得哼了一聲,抱著薄毯滾了一圈,抬頭,眉頭擰著,抗議的瞪著他。
莫北丞的手還停在半空,抱歉的說:“sorry,下手重了。”
“我以為你是把我當成蚊子想捏死我。”
南喬幾乎沒什麼幽默細胞,能說出這麼一句,已經是破天荒了。
莫北丞莞爾:“我倒是想,但這麼大的蚊子也要捏得死才行。”
南喬:“……”
她背轉過身不理他,也沒了看書的心情,便關了她那一側的台燈準備睡覺。
莫北丞見她準備睡覺,也將自己這一側的燈關了,躺下去,手自然的環住女人柔軟的腰肢。
健碩的胸膛從後麵貼了上來,南喬能感覺到男人滾燙的體溫。
他從後麵咬著她的耳朵,低啞的道,“想要你。”
那蓄勢待發的渴求清晰的抵著她。
南喬撥開他的手,在他懷裏轉了個身,嚴肅的看著他,“不準胡來。”
窗簾拉著,燈關了。
房間裏根本暗得伸手不見五指,莫北丞看不見她的臉,隻能聽語氣來想象她此刻的表情。
即便如此,莫北丞還是深深的看了眼南喬,抬手準確的在她腦袋上敲了一下:“睡覺。”
……
南喬是真的挺累的,被莫北丞抱著,沒一會兒便睡著了。
她現在的睡眠雖然時好時壞,但已經比過去長時間失眠好多了,隻是,容易驚醒。
即便是一點細小的聲音也能讓她瞬間從沉睡中清醒過來。
半夜。
南喬又一次從沉睡中清醒過來,她睜開眼睛,腦子也頓時清醒了,完全沒有半點剛睡醒的朦朧。
習慣性的伸手去摸身側的位置。
卻摸到一片冰涼。
三哥不在?
南喬打開燈,莫北丞的睡袍隨意的搭在對麵的單人沙發椅上,鞋子不在,洗手間裏也沒有動靜。
她起床走到陽台,樓下花園裏,莫北丞的車不在。
南喬修長的眉深深地擰了起來。
但她不是那種半夜查丈夫寢,沒看到人就胡思亂想歇斯底裏的女人,她在陽台上站了幾秒,就轉身就了臥室。
冬天,她一身絲質的睡袍,即便是在開著空調的室內不蓋被子都凍得夠嗆,更別說是寒風肆意的陽台。
南喬搓了搓手臂,掀開被子躺回床上,又拿起睡前看的那本書看。
手機響了。
南喬沒有立刻放下書去接,而是偏頭看了眼來電顯示,在看到‘陸伯母’三個字時,已經鬆開的眉又一次擰緊了。
纖細的手指劃過屏幕,“喂。”
“南喬,抱歉這麼晚給你打電話,你方便來趟醫院嗎?”
白橘芳在哭,卻不是那種大聲的嚎啕,而是壓抑著哽咽,斷斷續續的抽噎,呼吸很重,一聲聲似乎都透過聽筒抽在南喬的臉上。
醫院這個詞。
從來都是意味著不好的事。
何況還是這種語氣。
南喬起床換衣服,將手機開了免提放在床頭櫃上,“怎麼了?”
“你伯父……”她說不下去了,劇烈喘息了好幾次才接著道:“他想見你最後一麵。”
南喬穿衣服的動作一頓,臉上的表情僵住,腳下有一點飄忽,身體都有些晃。
最後一麵?
“伯母,您什麼意思?”聲音低顫,喃喃。
“你伯父不行了。”
南喬這時候才緩過來些,“怎麼會這樣?不是動了手術嗎?”
電話那頭,白橘芳沒回答她的問題,隻是將醫院地址報了過來,是離陸家不遠的一家小醫院。
她臉色煞白,換好衣服出門,手按在門把上,都在微微地顫抖。
南喬開車去的醫院。
醫院很小,找到陸伯父所在的病房很容易,陸伯父插著管子,戴著氧氣麵罩,瘦削的臉龐幾乎凹進去了,額頭、眼眶和顴骨那一塊凸起的特別顯眼。
陸伯母握著他的手在低聲說話,聲音太小,南喬聽不見。
她走進去,“伯父。”
聽到南喬的聲音,陸恒費力的睜開已經半眯的眼睛,將手顫顫巍巍的從白橘芳手裏抽出來,伸向南喬。
但他實在沒有力氣完成這個動作,所以在南喬看來,他隻是將手從白橘芳手裏滑落到了床上而已。
但她看懂了。
南喬彎腰,握住他的手,“伯父,我來了。”
白橘芳起身給她讓座,陸恒的唇蠕動著,呼出的氣在氧氣麵罩上形成了一層白霧。
南喬聽不到他在說什麼,即便將耳朵湊到他嘴邊也聽不見,但陸恒的表情看上去卻很急躁,呼吸急促的很,瘦的隻剩皮包骨的手雞爪一般痙攣的掐著她的手背。
不得已,她隻好將氧氣罩取下來,“伯父,不急,慢慢說。”
陸恒緩了緩,情緒總算平靜下來了,他渾濁的眼睛裏有笑意,唇角蠕動,低聲說了句:南喬,該放手了。
南喬喉嚨哽痛,半句話都說不出來。
該放手了。
放誰的手?
陸焰的、陸家的。
她知道,陸伯父是讓她不要再背負陸家這個責任,讓她去好好開始新的生活。
下一秒,老人緊緊掐著她手背的手突然鬆了,那雙渾濁的、帶著笑意的眼睛也閉上了,南喬一恍,那隻手從她的掌心中滑落,筆直的跌在床上,又輕輕的彈起。
身後,白橘芳壓抑的哭聲終於化成嚎啕大哭。
心電監護儀發出清脆的警報聲,那些原本起伏的線條變成了三條直線。
門外傳來雜亂的腳步聲,一群穿百大褂的人衝進來,將漠然站在一旁的南喬和哭得不能自控的白橘芳請了出去,“對不起,家屬請出去,我們對病人進行搶救。”
門關上。
白橘芳還在哭,整個人都癱在了地上。
南喬木然的將她扶起來坐在一旁的休息倚上,沒哭,也沒安慰身旁泣不成聲的白橘芳。
幾分鍾後。
病房門再次被打開,醫生走出來,摘掉臉上的口罩,朝南喬搖了搖頭,“對不起,我們已經盡力了,病人的心髒已經衰竭得沒辦法再負荷他的生命所需了。”
“衰竭?”南喬重複了一遍,麵容淡薄,顯得有幾分麵無表情:“不是前不久才動了手術嗎?怎麼會衰竭?”
醫生:“我們檢查過了,病人沒做過任何心髒有關的手術。”
“……”
“家屬請節哀。”
醫生走了,白橘芳也沒哭了,住院部的走道雖然比不上外科急診室那麼人聲嘈雜,但依舊是有聲音的。
但南喬忽然覺得那一瞬,所有的聲音都消失了。
她就像處在一個真空的環境,聽不到任何聲音,直到白橘芳叫她:“南喬。”
南喬深吸了口氣,周圍又開始鬧騰起來,說話聲、電視聲、護士奔走的聲音。